“父亲,”漆恻弯腰鞠躬,而后一顿,“母亲。”
姬瑾懿在漆恻刚进门的时候就看出自家儿子脚步滞涩,猜到定是受了罚,心下又是无奈又是心疼,便朝漆恻招了招手,道了声,“过来。”
每次见到母亲漆恻都会莫名紧张,却也丝毫不敢犹豫地捧着厚厚的几本文件夹走了过去。
姬瑾懿站起来,看着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儿子,“膝上的伤又犯了?你舅舅配的药膏可是用完了?”
少年尽管心怀敬畏,但在自家母亲面前却总是一片柔软,他淡笑着,“谢母亲关心,恻儿只是跪久了,腿麻得厉害。舅舅的药还有好多呢。”
姬瑾懿听后嗔怒地看了漆尊一眼,“罚也罚过了,这件事便就此揭过了。这些个文件也用不着给你父亲看,又不是小孩子,还要jiāo作业不成。”说完就拉着漆恻在她身边坐下。
漆尊知道夫人是在责怪自己明知道儿子膝盖有伤还罚了漆恻跪省,他本也没有要挑剔漆恻工作的意思,便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找你过来,是为了小隐的事。这个,你看看。”漆尊说完将桌上的一个牛皮纸袋推了出来。
漆恻起身接过,打开迅速看了一遍,“这是…小隐的履历?”
“嗯,”漆尊点点头,“明天便会让人对外放出漆家小少爷留学归来的消息。”
漆恻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是。”
漆尊深深看了自家儿子一眼,“新闻发布会暂定7天后,这几天,小隐就jiāo给你了。”
姬瑾懿颇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了漆尊一眼,复又垂下眼睫没说话。
果不其然,漆恻怔愣了一下,而后不自然地推脱道,“……请老师来不是更好吗?”
对于漆恻的说辞漆尊显得有些不耐,“知道小隐真实qíng况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出去吧。”说完便挥手示意漆恻出去。
漆恻刚出书房便听管家秦勉禀报说是湛卢和赤霄到了。
他点点头顺道吩咐了午膳多准备些清淡慡口的菜色,又提醒秦勉去着人问问母亲今夜是否留宿。
秦勉一一记下,刚要告退又听漆恻问,“可给小少爷换过伤药了?”
秦勉答,“是,医生方才离去。”
漆恻听后这才放心地挥退了管家。
到了侧厅,一头惹人注目的红发首先入了眼帘,“赤霄见过主子,主子您可来了。”
漆恻嗯了一声又看向少女身后的少年,“事qíng办的怎么样了?”
湛卢歪嘴一笑,“湛卢做事主子放心。军方已经对外宣称是军事演习了。”
“不错。”漆恻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少女,“你呢,有什么事?”
“回主子,昨日赤霄去医院给国王开死亡证明,顺道去取了体检报告,今天便和湛卢一同来了。”
“体检报告?”漆恻皱眉,这几日他早就忙得忘记了这回事。
“是的,就是之前您陪同您的’傀’去做的体检。”说完转身取出了包里的纸袋递给漆恻。
“你可看过了?”漆恻看她。
红发少女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赤霄不敢。”
漆恻嗯了一声,又例行公事似的问道,“郝尽最近可有去过’逆光’?”
“是,郝教官还是同以往一样,每月总会抽空去’逆光’两次,看看新收留的孩子里有没有好苗子,若是没有,他也喜欢为大家切磋指点一番才走。”
待漆恻忙完,将一切该询问该吩咐的都了解jiāo代完了,这才准了两人离开。
他拿着装着体检报告的纸袋独自一人回了房间,在打开之前心中却有些莫名的紧张。只是当看完了报告,漆恻心里除了心揪着疼和不敢置信之外,便空dàngdàng的再无其他了。
“偏瘦”
“营养不良”
“低血压”
“创伤xing鼻出血”
“半月板损伤”
“胃溃疡”
“脾外伤”
“多处软组织挫伤”
“不明原因过敏”
“血红蛋白偏低”
……
漆恻一项一项往下看,直到看完,他都不能相信这是属于隐的体检报告。
况且,这还是之前,在没有将他jiāo给国王之前的体检。要是放到现在——漆恻想起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还有医生之前的告诫——怕是这报告上让他胆战心惊的内容还要多上一半吧……
漆恻忽然就开始质疑,像饶和曲这样的孤儿在“喋域”那样的地方无人关心无人疼爱、满身伤痕在所难免,而他和隐的父母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态,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受这样的苦遭这样的罪?
漆恻几乎没有思考就拿着这份体检报告气冲冲地下楼去找漆尊。只是还没走下楼梯,便被正在二楼茶室喝茶的姬瑾懿叫住了。
“什么事这样匆忙?”姬瑾懿喝着她最爱的玉蕊茶,身边虽然没有曲服侍着沏茶一个人倒也自得其乐。
漆恻脚步顿了顿,犹豫着还是走进了茶室,“母亲。”
“坐。”女人淡笑着,亲手给漆恻冲了一杯茶。“好久没见你这副模样了,出什么事了?”
漆恻坐下后依旧显得犹豫,他本是打算好好质问父亲一番的,现下母亲如此轻声细语同他讲话,他便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这是,前些日子恻儿带隐去医院做的体检报告,您看看。”
女人稍显怔愣,她猜到大儿子这般反应该是关乎小儿子的事,却没料到是身体出了问题。她略带迟疑却又急切地打开了牛皮纸袋,一目十行看完了两张纸,表qíng也不禁凝重起来。
“恻儿不愿相信,您和父亲当真如此——”
“你想说,铁石心肠?”
漆恻不说话。
“没错……”女人无奈地苦笑,“我也确是没资格说什么的。我和你父亲,对不起小隐太多。”
漆恻紧紧皱起眉头,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怨怼和对隐的心疼,“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小隐送进’喋域’?为什么不让他早些回家?”
是啊……为什么呢……
姬瑾懿看着自己的大儿子,眼眶忍不住红了,却还是忍着苦涩不愿替自己辩解分毫,她不想让漆恻以为她是为了不被责怪而推卸自己的责任。“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小隐的身体需要慢慢修养,你多照顾他。对小隐,要多些耐心,别总是苛责。”
对于母亲的闭口不提漆恻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愤怒,他握了握拳头,“一定有原因的对吗?请母亲告诉恻儿吧。”
两人谈话结束的时候已经临近饭点,漆恻心qíng凝重地从茶室出来,刚走了几步便看到了站在自己房门口的隐。
在这一瞬间,窗外的风chuī起了米白色有着透明繁复花纹的窗帘,飘飘扬扬似在起舞。
忽然有些感触,有些无措的愧疚,还有些道不明的复杂qíng感。
漆恻忽然觉得,现在这样也好,至少这个人,还好好的留在了自己身边。
不近不远,就很满足。
“进来吧。”漆恻擦过隐的肩膀走进了房间。
隐点点头,跟着进去,像从前一样乖乖关上了门。
“找我有什么事吗?”漆恻也如往常一般在自己chuáng边坐下,刻意用轻松的语调平静地询问。
隐就那么站在漆恻面前,这样的画面给人一种时空jiāo错的错觉,好像,两人之间还仅仅只是从前单纯的主仆关系。
“是,”隐比漆恻想的要冷静淡然很多,“…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想来告诉你。”
他昨天晚上还以为,以隐这些年被调【教】出来的奴xing,想要改口变成正常人,一定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只是他显然没有料到,隐从来就没有很大的奴xing。在漆恻之前,他从未卑微地跪在任何一个人面前任凭责罚。喋域的训练的确教会了他顺从,可是从未磨灭过他骨子里的骄傲自尊。
漆恻恍惚了一阵,才道,“你说。”
隐能看出漆恻眼中的闪躲,他也知道对于两人违背伦常的感qíng他应该做的,理应是闭口不谈且避之不及。可是,感qíng是qíng不自禁不加思索的,他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不去思念。
所以在挣扎的间隙他偶尔会希望,出现奇迹。
隐淡淡地开口,开始讲述那一次、漆恻的好友荆燃来家里拜访时的事qíng。
漆恻觉得这种淡淡的宁静有种让他惊讶的欢喜,听隐说话就像一种享受,被自己喜欢在意的人注视,更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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