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十二岁。
那时,他已经懂很多东西,包括死亡,包括……
包括他两个爸爸之间的一切。
其实他也有恨的感qíng。
爷爷跟他说,莫家的任何一代子孙都逃不过一种命运。
恨其父,爱其父之父。
老实说,他真的喜欢爷爷,但,他也真的恨爸爸。
甚至有时候,他不想认那个人为爸爸。
甚至,他也恨另一个爸爸……恨他为什么忍心丢下一个八岁的孩子?恨他为什么就这么不理他了?也恨自己……为什么还想做另一个爸爸的儿子?
那个很美的叔叔,还有那个曾经救过他一次的叔叔会和爸爸隔一段时间就聚一次。
这时爸爸会叫他过去,因为那个叫流的叔叔想看他。
他没有反抗,因为他知道是谁叫流叔叔这么做的。
向……德……恩……爸爸,爸爸……
每当他看着流叔叔时,他就想起那个对他说:「晓轩!你这小鬼……又惹你妈妈生气了?」的人。
可惜,没有了……
妈妈没有了。
爸爸,也没有了。
他十三岁那年。
有一天,天气很冷。
那天是他第一次跟爸爸……不,是跟莫东紫打架。
莫东紫说:「打赢我,就让你自由一年,不过,机会只有这一次。」
于是他拼了命,将他这几年所学的所有东西,能用的都用上了。
结果他那夜跪在豪华屋子外头,反省为什么打输了。
其实那根本不是打架,莫东紫几乎是打算杀了他吧?
身上都痛,也都是伤。
流血的地方被爷爷止住。
爸爸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看他一眼,一眼,已足。
那眼睛里装的,不是暖意也不是爱,而是冷,无止境的冷和漠视。
什么也没有。
如果是恨也好讨厌也罢,起码让他知道爸爸还是有放一种「感qíng」在他身上,他却什么也看不到,虚无。
那天夜里,他受不了。
他逃了。
带着疼痛的身体,内外伤布满,就逃走了。
街上,他看到很多的圣诞树。
在那广大的宅子里,他从没看过这些。
不过他还是知道这是圣诞树,八岁以前,年年的圣诞节,爸爸妈妈带着他吃大餐,亦或去乐园里玩。
他温暖且充满感qíng的童年只有这些记忆。
往后,都被莫家的训练给占满了时间,也空不出闲来回忆这些,曾经有过的一切幸福。
幸福……原来他是曾经有过的。
「曾经」。
他不知该往哪里走,他只想去一个地方。
从头至尾,他的内心深处,唯一认定的家。
却只敢爬上家边的大树,躲在暗处,望着里头的动静。
他看到他以前的房间。
好熟悉。
几乎没什么变。
chuáng上有一只超人布偶,一堆机器人玩具摆在chuáng头,一切,都没有变。
或许,爸爸也在期待他的归来?
心脏激动起来。
一阵酸意也随之聚集在鼻头处。
可惜,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哭了,已经忘了那种哭的感觉,所以眼泪流下来的时候,他不知道那是泪,以为是水。
房间门被打开的那一瞬,他吓了一跳,忙着在树上躲好。
进来的那道身影,很眼熟,有种久违的感受。
平凡的脸,却很慈祥……
──那是、那是!
他差点攀不住树gān往下掉,身体猛地颤抖,一种qiáng烈爆发的感qíng充斥在胸腔。
──那是我爸爸,是我的!
爸爸走进来,环视房间一圈,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瞧过一遍,摸摸玩具、书桌、椅子,到绵被,爸爸坐上去,手里拿了相框,不知是什么照片,他看得出神。
其实他的距离离房间的窗很近,他看见了,那是三个人的全家福合照。
泪,流得更凶。
房里,爸爸盯着那照片,忽然用手捂住嘴鼻,肩膀大力地抖了抖。
忍着伤心和难过,只为一张相片。
是那位美丽的叔叔。
爸爸还是继续哭泣,叔叔走过来一起坐在chuáng上,搂过他。
爸爸就往叔叔的怀里哭。
「晓轩……晓轩……」
叔叔的表qíng很冷冰,也很镇定地看着地板,一句话不说。
突然亲吻起爸爸的脖子来。
手,也慢慢伸进爸爸的裤间。
一把推开,挣扎起来。
「这是晓轩的房间!」
叔叔听若罔闻,压上去……
这些,他都看见,他看见爸爸推着叔叔,这明明就是拒绝,叔叔还是持续地脱着两人的衣物。
他为爸爸愤怒,他为爸爸难过,他为爸爸流泪。
他浑身都疼,脑子也痛。
他听见自己,喊了声。
「不──」
他看见爸爸慌张地推开叔叔跑至窗前──
看见了……
隔了五年……
总算相见了。
莫东轩很安心地看着向德恩,虚弱地:「爸爸……」
他看见向德恩朝他伸出手,他还记得那是个温暖的怀抱,好象在招唤他一样,吸引着他过去。
可是,身体却如此无力……
无力……
于是,他就从树上摔了下来。
落地前,他看见暗暗的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但他的心里有个愿望。
──我希望……我希望回到那个叫做向德恩的人身边,做他的儿子。
耳边,是向德恩的吶喊,惊叫。
叫着他的名字,向晓轩。
——完——
番外三 晚安曲
病房里,到处都是浓重的药味。
病chuáng上,躺着一个人,看起来像是只有十几岁的男孩,他鼻孔cha着管子,躺着眼睛闭上却也无法抹灭此人带着俊气的长相,即使:这个人了无生息。
而chuáng旁的一台机器,不停地发出叮叮的声音,是唯一表示此人还活着的证明。
病房里,除了躺在chuáng上的病人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坐在病chuáng旁的椅子上。
「啊……」那个人发出几近失落的声音,站了起来,来到病chuáng旁的小桌子边,「花枯掉了,这样,不太好吧。」
那个人索xing将花瓶里的花抽出来,他看着花瓣边缘呈现像是被烧毁的咖啡色,叹息一声,这才丢进垃圾筒里。
但很快地,他微微一笑,对着chuáng上那不会回应的人,说:「我去买个花。很快就回来。病房里要是少了花,好像让人打不起jīng神。
那个人走到门边,回头,眼底尽是化不开的关爱,这些,毫无保留地给了一个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醒来的病人。
「等着,我很快回来……晓轩。」
「医生!医生!我儿子怎磨样?!他没事吧!他没事吧!」激动到站不住脚的人,要不是有另一个人扶着他,绝对会因为站不稳而倒在地上。
「恩,你冷静一点。」
医生见到向德恩身边的人,露出吃惊的样子后整个人停滞几秒,耳根不禁红了起来。而那个人好像是瞪了医生一眼,他才别过头,拿着文件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个人的眼神……好像……好像有着什磨不该看到的东西。
听着医生解释着儿子的qíng况,向德恩始终没有听明白。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儿子他没事吗?」
「这个……」医生脸上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样子,毕竟一个人的生命可不是开玩笑的。他皱起眉头,语气沉重的说:「向先生,我没有办法预测你儿子会昏迷多久。」
从两层楼将近三层楼高的树上摔下来。怎么可能会没事呢?
向德恩从来没有想到,还能见到唯一的儿子。
多年以来,他对于小孩的思念,从来没有间断过。好几次,他看着以前全家福的照片,除了对着亡妻偷偷流泪,就是心疼地看着相片上笑得灿烂的晓轩。很想……很想知道自己的儿子长得多大了?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
所以当他知道,流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到莫家和另外两个人碰面时,他拜托流看看他的儿子。即使只是从别人那里听到儿子的近况,他也心满意足了。
在与晓轩见面的那一瞬间,向德患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
——晓轩,你怎么会在这里?
——晓轩,你不知道爬树很危险的吗?给我下来!
其实,最想问的,不过是:晓轩,你,你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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