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歌_风弄【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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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光又胶着在一起。赵亚试图分析目光中的意思,徒然无功。

  满满一地,横七竖八,是曾经拥有的过去,再珍惜,阻不住发huáng的时间。

  空气无声无息凝固了,世界仿佛只剩一地模型,那昨天的困惑羞涩和恍惚,在窗外游dàng。

  赵亚在沉默中开口:“你还不知道,从前我们管你叫小汽车。”

  “我们?”张瑞挑着字眼:“哼,我们。”他笑,形状矫好的薄唇勾着苦涩。

  “你不高兴?”

  “不,我很高兴。”张瑞站起来,似乎要放开所有沉重往事般地大吐一口气,倒在沙发上,轻声喃喃:“反正现在只有我和你。我和你,张瑞和赵亚,才是我们……”平日锐利的眼神失了光彩,怔怔盯在满地的模型上。

  赵亚有点不安:“不是要吃饭吗?我去做,你买的是什么,烧腊?”他站起来,把手在裤子上蹭蹭。

  张瑞仿佛被惊醒般,猛然站起来。立足不稳,一个趔趄,脚下传来“喀喇”的清脆声音,象什么被踩断了。

  两人低头,视线都停留在那部挨了一脚的KK45BW上。

  尾部醒目的徽杆,承受不住张瑞的体重,已经从中间凄惨地断裂。

  “这是我送的。”

  “嗯。”赵亚点头。

  张瑞叹气:“那也好。”顿了顿,他无动于衷地想起:“我今晚要加班。”

  “那……”

  “晚饭你自己吃吧。烧腊在这里。”他把胶袋塞在赵亚手中,忽然对赵亚微笑:“不给我一个告别吻?”

  赵亚靠过去,张瑞却忽然偏开头。

  赵亚愣住了,乌黑地眼珠瞪着张瑞。

  张瑞淡淡说:“我走了。”

  他从赵亚身边走过,小心翼翼不再踩到满地模型。

  门轻轻的,在赵亚身后关上。在空气中寂静等待着时机的恐惧悲哀,在只剩赵亚的房间中嚣张起来。

  走了走了。

  jīng灵在空气中得意洋洋地唱着歌,奚落地围绕着赵亚飞旋。

  走了走了。

  赵亚浑身发冷,他清楚地记得这种滋味。心被磨成粉,再加点眼泪,黏呼呼掺和起来,做出一个心的形状,重新摆放在原来的地方。

  用手一捏,就会散开来,碎屑一地。

  他无助地想找个角落缩起来,用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

  喀喇!又一声传来,脚底梗着什么。赵亚仿佛踩到炸弹似的,惊惶地低头。

  还是刚才挨了张瑞一脚的那部车,上端的车顶已经陷下去了,鞋底的污迹印在上面,带着划痕。

  赵亚蹲下来,模型无声地呆在那,用最完美的静默控诉着。

  “对不起。”赵亚对模型道歉。一开腔,热气冒上眼眶,他连忙用手背蹭眼睛,湿漉漉的水气到了手背,肌肤在灯光下泛着冷冷清清的光。

  “没什么好哭的。”他把模型挪到沙发上,那是个不容易踩到的地方,转而安慰自己。转头看看空dàngdàng的宿舍:“没什么大事。”

  胸膛里面象宿舍一样空,空得发疼,空得让人不安。赵亚努力想事qíng在什么地方出了岔子。不管怎么说,应该都是他自己的错误。

  张瑞?张瑞没错。

  张瑞活得潇洒,真实。赵亚佩服他。

  门此刻忽然打扰赵亚的思考,它被人推开了。

  身后有人,轻轻走到赵亚身后。他不作声,赵亚却似乎知道他每个动静似的,直到他过来,跪下,从后环住赵亚,缓缓收力,牢牢把赵亚锢在怀中。

  “谁?”赵亚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

  “你想是谁?”

  赵亚觉得安心,往后放松着自己的身体,靠在他怀里,回忆着说:“我和徒颜的那天早晨,我醒过来,发现旁边睡着人。我回头,说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

  赵亚晶莹的眼睛忽然颤动起来,他在张瑞怀里身体似乎受到攻击一样紧绷着。“我说……我说……”他象秋风中的树叶一样簌簌起来。咬着牙,死死盯着洁白的天花,记忆中翻滚的两个字挣扎着不肯被挤出嗓门。

  泪已经下来。

  张瑞安抚着他的脊背,轻轻吻着他后仰的脖子,把他圈得更紧。

  赵亚放弃了,试图稳定自己的qíng绪,垂眼。过了片刻,他低声说:“我常想,没有血缘的人,怎么可以相爱。从不认识到认识,喜欢,爱上,心可以连着心,象一个人似的,这怎么可能?那些天崩地裂乃敢与君绝,那唐明皇夜梦杨贵妃,还有梁山伯祝英台化碟,多大的勇气,多深的爱qíng。到了现在,为什么找不出一个来?”

  张瑞叹气:“傻亚亚,你以为那些事,真的曾经存在?”

  亚亚懵了,他瞪着空白一片的房顶。

  窗外已经全黑,掩盖月色星光的霓虹灯亮起来,而曾经在窗外游dàng的属于他的回忆和梦想,本来张着翅膀悠哉游哉飞着的梦想,象忽然石化了一样,从半空中沉甸甸地摔下,变成无数碎片。

  赵亚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亚亚。”张瑞把他翻过来,为他抹眼泪,把他搂住。

  赵亚止不住哭声,他没法不哭。

  他曾经以为唯一就是唯一。

  他曾经以为爱qíng就是爱qíng。

  他曾经以为天地变幻的东西无数,但至少有什么可以永恒。

  他曾经认定一个人,可现在哭倒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赵亚憎恨自己,他开始明白张瑞对他刻骨铭心的恨。张瑞恨他,并不是嘴上说说,张瑞是真心的恨,就象真心的爱一样。

  赵亚哭:“我残忍、无qíng、负心、懦弱。”

  张瑞轻轻抚摸他的脊背,为他顺气:“你只是贪心。”

  “对,我贪心。”

  断断续续的哭泣继续发泄着说不出的伤痛,张瑞抱着他,只是静静抚摸他的背。

  这瘦骨嶙峋的脊梁,苍白无助的脸。

  偎依着过了半夜,直到赵亚哭不出来。两人动作迟缓地收拾一地的模型。

  一件一件,放回陈旧的袋子里,等待着再度封尘。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爱徒颜。”

  “现在呢?”

  “那个时候的我,真知道什么是爱qíng吗?”

  “那现在呢?现在就知道了?”

  赵亚恼怒地抬头,恰好撞上张瑞的脸。张瑞移一下,咬住他的唇。

  “嗯……”

  “不要想了。”

  急促的喘息,起伏的胸膛。男人和男人的搏斗,缠绵激qíng。

  一个饱满的袋子遗留在地上,不再被注意。

  “什么都不要想了。”

  只要红唇仍在,热吻仍在,肌肤触碰热乎乎的感觉仍在。

  不要费心。

  不用找心的方向,也许心这东西,我们本来就没有。

  越寻觅越迷茫,越笃定越不安。

  “亚亚,你永远不会真心爱我。”

  “嗯?”

  “我知道的。”

  qíng人间的底语,在耳边徘徊。

  身紧紧贴在一起,却依然陌生。

  我们,不过是凡人。什么地老天荒,什么海枯石烂,轮不到我们。

  “但我们在一起。”赵亚脸颊的温柔,如灯:“我和你,赵亚和张瑞,才是我们。”

  往日的体育中心,绿糙已不如荫。太多人曾舒服地仰躺在上面,看过星,笑过,唱过,践踏过。

  忘记徒颜,没有悲壮的歌声相伴。

  孤独和寂寞,才是最大的敌人。

  “我好寂寞。”

  “我也是……”

  拥抱,热吻,缠绵,让我们一起抵抗,冷冷清清,寂寂静静的孤独,那难熬的一分一刻。

  只要有人在身边,不管是谁。

  是你?

  是你?

  那天清晨,两个字,通彻心扉。

  工作在繁忙和不繁忙中兜兜转转,你勤快,工作便不断的来,慢的,反正催的人也不大凶恶。

  赵亚学会在工作中找调剂,他能在fèng隙间悠闲地享受一杯咖啡,滋味在唇齿间散逸。

  “蓝色会比较好。”

  “可客户的母亲大人比较倾向红色。”赵亚把文件摊在书桌上:“红木家具,似乎是他们的传统。”

  “这样一来,弄得不中不西,完全没有美感。”

  “美感是靠我们创造的。”

  张瑞半倚在书桌上,屈起指端扣着木桌:“美感也要依靠科学的审美观。”

  赵亚笑起来:“方案我已经写好了,刚刚打印,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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