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诀_茴笙【完结+番外】(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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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得狂妄,慕仪本可以给她个教训,却实在没那个兴致。

  到了第十一日,她正在用晚膳,瑶环却神色紧张地进来给她传话:“适才听说,陛下从前朝回来后,不曾去大正宫,径直去了息瑶宫。”

  她一愣,尽量平静道:“噢,息瑶宫如今倒也住着几位美人,他是进的哪个殿?空翠还是谐芳?”

  她平和的态度却没有感染到瑶环,却见她眉头紧蹙,压低声音道:“不是空翠殿也不是谐芳殿,而是……”

  “是哪里?”

  “蕙轩殿。”

  蕙轩殿,息瑶宫最华美的寝殿,从前住着云婕妤江氏。因她死得蹊跷,宫人多觉不吉,不愿住到她的屋子,她便不再将新人安置到那里,一直空置着。

  如今伊人已然逝去数载,皇帝却毫无征兆地踏入这处近乎废弃的宫殿,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多想。

  替身

  慕仪本不打算掺和,谁承想过了一会儿椒房殿竟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杨宏德恭敬地行过礼后,道:“臣此番前来,乃是有一不qíng之请。”

  慕仪淡笑:“本宫知杨大人所为何事,只是陛下此刻不一定想见到本宫。”

  杨宏德摇头:“臣日夜侍奉陛下身侧,对上意也算略知一二。陛下此刻之所以会把自己关入蕙轩殿内,无非是因为娘娘。”

  慕仪笑睨他一眼:“旁人不清楚便罢了,难道连杨大人你也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陛下宠爱云婕妤也好,如今把自己关在蕙轩殿也好,无非都是因为一个故人,与我并无太大gān系。”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姬骞会突然跑到蕙轩殿去缅怀江滢心,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姒墨。

  大抵是因为那碗避子汤让他看明白自己的保留和顾忌,所以他开始怀念愿意抛开一切、全心对他的姒墨。

  果然,即使他最后对她那般无qíng,说到底还是动过心的。就连宠爱江滢心,也是因为她容貌有几分像她。

  杨宏德沉默一瞬:“臣今日自作主张前来求见娘娘已抱了被陛下责罚的准备,既然如此,有些事便容臣讲给娘娘听吧。”

  慕仪一愣。

  “娘娘可知,陛下初见云婕妤娘娘是在何时?”

  慕仪蹙眉:“难道不是在朝云殿大选之日?”

  “是,论理应是那日,但据臣推测,那一日陛下恐怕连云婕妤的样子都没记住。”

  也是,那一日她与他一起甄选待诏的家人子,整个过程他一直漫不经心,基本上人都是她选出来的。

  “陛下真正见到云婕妤娘娘是在三个月之后,灼蕖池芙蕖盛开,陛下某日经过一时兴起,命人准备一艘小舟,划着便入了藕花深处。”

  杨宏德想起那一日,姬骞立在舟头,看着四周开得灿烂的芙蕖,唇边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他愉悦的往事。

  远处遥遥传来女子的嬉笑声,他知道定是宫人在此采莲,刚想问是否绕开他们,却见陛下做了个手势,竟是让他们朝声音的方向划去。

  越接近声音越大,他听到有女子声如huáng莺:“没想到江御女也这般喜欢芙蕖,竟肯亲自陪奴婢前来采摘。”

  “我整日憋在阁中,闷也闷坏了,还不如跟你们一起来采莲。”

  莲叶被拨开,他看到三只小舟停在当中,舟身堆积着芙蕖,他知道这些身着粉色襦裙的是奉命采摘芙蕖炼制香粉的宫人,可那个身着碧裙的女子却并没有作宫女的打扮,想来便是那位“江御女”了。

  江御女此刻背对着他们,并没有发觉他们的到来,可其余的宫女却已经看到了这艘小舟。她们或许不认识陛下,但都是遥遥见过他的,此刻悚然一惊,眼看就要跪下行礼,却被他一个“噤声”的手势吓住,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江御女折下一支粉艳艳的芙蕖,抬头一看不由笑道:“你们怎么了?都不讲话了。我这支莲折得如何?”

  一宫娥勉qiáng笑道:“很好。”

  江御女半信半疑:“当真?既然真这么好,那便送给碧色姑娘吧!”

  最后一句话她是笑着说的,然后一转身便将它朝一名宫娥抛去。那宫娥站在另一只舟上,刚好挨着他们。江御女准头不够,芙蕖绕过碧色,朝他们飞来,正好砸在陛下脚边。

  大家再也无法保持沉默,纷纷跪下行礼,口称有罪。江御女呆呆地站在人群中央,看着陛下不知该如何反应。

  陛下低头看着脚边的芙蕖,忽然笑了。弯腰拾起它,他看着江御女微笑道:“若耶溪傍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

  这是李白的《采莲曲》,他此刻念来是将她比作那秀丽水乡间的如水伊人,语气温柔得让人心醉。

  江御女低头,终是羞红了双靥。

  三日后,陛下召幸了御女江氏,隔日便晋封为宝林。

  说到这里,杨宏德抬头看向慕仪。只见慕仪原本含笑的表qíng已然凝固,眼神中尽是惊讶和怀疑。

  脑海中浮起许多往事。不知是哪一年,盛夏风光正好,她暂居宫中,某日邀上一众贵女在灼蕖池划舟采莲。绕来绕去却看到他竟也来了,身畔还站着哥哥和郑清源。

  他立在当中,朝自己含笑一揖:“藕花深处竟得见妹妹,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那时候她正因为一件小事和他冷战,此刻见他竟然拖上哥哥和郑清源跑到这里来堵她,不由越发恼怒。眼看周围的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qíng,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也笑起来:“何止是吴王殿下荣幸,阿仪也觉得荣幸呐!便以此物赠予君子吧!”说着就将一支新折的芙蕖朝他砸了过去。

  正正经经是砸。

  那尚带着池水的荷花直接飞到他脸上,再落下来时便见那张英俊的面庞上已然占了水渍,颇为láng狈。

  众人都憋不住闷笑起来,她却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呀,小女一时手误,竟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饶恕则个!”

  哥哥看着自己的任xing行径,无奈摇头;郑清源叹息着拍拍姬骞肩膀,让他自求多福;而他只能带着一脸水迹,看着自己装模作样地致歉行礼,额头青筋隐隐抽搐……

  如果没有记错,那一日她也是穿着一条碧色的襦裙。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在同样的地方遇到一个女子朝他抛来一支芙蕖,衣衫仿佛,笑靥如花。于是昨日今昔,他便再也分不清楚。

  眼看皇后神qíng已有些恍惚,杨宏德似乎还怕这个猛料不够分量,再接再厉:“陛下某次醉酒之后,曾笑着跟臣提了一句,说宁蕴淑妃奏琴时自有一股清贵高华,仪态颇类皇后娘娘。”

  慕仪猛地后退三步,瑶环见状忙扶住了她。而她就似无法支撑一般,半靠在她身上,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以为,他难忘姒墨,江滢心不过是姒墨的替身。可原来,姒墨也好,江滢心也好,都只是她的替身吗?

  他到底瞒了她多少事qíng?这些年来,他又是用怎样的心qíng在面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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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仪到息瑶宫时,门口已经聚了一大群人,见到皇后的轿辇忙跪下行礼。息瑶宫主位婕妤姜氏一贯依附慕仪,此刻见她来了忙上前禀道:“陛下是酉时三刻进去的,此时已经快一个时辰了。臣妾们也不敢去打扰,还请娘娘拿个主意才好。”

  慕仪嗯了一声:“陛下进去前可曾说过什么?”

  “没有。”姜婕妤道,“陛下今日是突然驾临,事前也不曾派宦侍支会一声,臣妾听到消息时还唬了一跳,张美人和周宝林也不知道。臣妾等一齐在院中恭迎了陛下之后,便问道他是要在哪处安置,可谁知陛下竟不理睬我等,直直往那蕙轩殿去了。臣妾无奈,只得在外面等候。”

  慕仪略一沉吟:“我进去看看。”

  蕙轩殿外只守着四个小huáng门,见到慕仪忙跪下磕头。杨宏德跟在她身边,见状吩咐道:“让开。”转身道,“娘娘请。”

  蕙轩殿久无人居,到处都弥漫着腐朽荒凉的气息。好在慕仪安排了人定期打扫,里面也不算太过肮脏。她脚步轻缓地走到偏殿,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玄色身影。

  “陛下。”她站定。

  姬骞背对着她,没有出声。

  “此地不吉,请陛下不要久留,随臣妾出去吧。”

  他动了动,终于开口,只是声音又淡又冷:“不吉?敢问皇后,此地哪里不吉了?”

  慕仪神qíng不变:“云婕妤便是在这偏殿投缳自缢,怨念颇深,自然不吉。”

  姬骞抬眼,看着头顶的横梁:“是了,她便是在此处自缢。”短促一笑,“朕这般对她,最后那刻,她心中定然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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