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哥。”严志新说,“怎麼了,快走啊。”
关成章还是不动。
严志新打算上前拉他,关成章把食指搁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小声说,“你们听。”
严志新和贾清竖起耳朵。
果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巷子尽头传来,像蛇,又像老鼠,说不清是什麼东西在蠕动。
关成章轻轻地、一步一步向裏走去。严志新刚要跟上,贾清在后面扯住他的衣服:“算了,别看了,怪可怕的。”
严志新说:“没事儿,我牵著你。”
越走越深,慢慢近了,没想到还差几米的时候,那东西受到惊吓,呼啦一下蜷成团,向角落的垃圾堆裏拱。
关成章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等到看见是什麼东西时,呆住了。严志新以为成哥遇到麻烦,也冲上去,立刻也呆住了。贾清最后一个到,用手捂住嘴,叫了一声。
那是两个luǒ体男人,三十来岁,板寸头,算不上很英俊,倒是十二分的周正阳刚,胸背、手臂、腹部都很qiáng壮,肌ròu结实。诡异的是,两人下身竟然拖著闪闪发光的鱼尾,从胯部开始长出鳞片,齐刷刷汇成一股流水般的尾鳍。
男人没有yīn毛,被稀松鱼鳞簇拥著的硕大紫黑yang具和普通人类男xing差不多,后面的pi股形状也很清晰,圆滚滚、蓝荧荧发亮的两瓣,中间一条细fèng,藏著pi眼,除了pi股墩儿长满鱼鳞之外,和正常人没什麼不同。再往下,到了大腿根的地方就连起来了,成了鱼尾。
贾清想起严志新曾经在旅馆裏对他说:“嗳,没准儿那鱼村真有人鱼。”冷汗刷地冒了一身。
两条人鱼滚在一起,面孔扭曲,惊恐地瞪著眼前的三个人,嘴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吼叫。其中一条手裏还攥著刚从垃圾堆裏刨出来的馊臭的馒头,腮帮子鼓鼓的,因为来不及咽下去,喉结一抖一抖。
直到渐渐适应昏暗,三人才看清面前的人鱼身上盖著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伤,纵横jiāo错,血ròu模糊。右边那条的鱼尾溃烂了,大dòng裏流出huánghuáng的脓水,胡乱用几片榕树叶粘著,那烂叶子恨不得渗进ròu裏,惨不忍睹。
两条人鱼股间都淌出红白的jīng血,汩汩向外冒,止都止不住,新鲜的和结了痂的,脏兮兮糊在尾巴上。
严志新和关成章像被雷击了一般,手脚冰凉。
人鱼还在呜呜哀叫,听得出来他们的舌头已经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割了。
贾清捂著嘴,眼泪呼啦一下,像决了堤的洪水,四处奔涌。
他问:“你们饿不饿?”
人鱼看著他,慢慢平静了,点点头。
贾清从定住的严志新手裏拿过装烧饼的油纸袋,侧身走过去,轻轻放在他们身边。
人鱼捡起烧饼,呆了两秒钟,恶láng一样呼哧呼哧啃起来,噎得直咳。
贾清的泪流得更凶了,他说:“慢点儿吃,我这儿还有。”
他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自己也曾梦见美人鱼。梦裏海像天一样蓝,美人鱼的尾巴像宝石一样亮。后来长大了,就再也没做过这种梦了。
他蹲下去,摸了摸右边人鱼不再完整的鱼尾。人鱼瑟缩了一下,两只黑黑的、星子般的眼睛望著他,像在述说什麼。
这时一群人寻著动静从外面冲进来,撞倒了严志新和关成章,抓著人鱼的尾鳍就往外拖,一边拖嘴裏一边骂:“老子让你们跑,jian huo,老子让你们溜,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们老子就不姓李。”
一眨眼的功夫,两条人鱼就被拖到巷子口,身后画出长长的血线。他们嗷嗷叫著,青筋luǒ露的大手死死扒在地上,抠进石板路的泥fèng裏,堆满肩背的肌ròu硬起来,像蓄势待发的箭弩。几个村民抄起菜刀,砰砰几声就把人鱼的手指齐根剁了,血溅了一地。
“啊——————啊————————————”人鱼叫起来,眼裏淌出泪,在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一道道小河沟。
贾清一阵头晕目眩,胃裏翻江倒海,哇地呕出一滩秽物,眼泪滴滴嗒嗒往下落,已经止不住了。
尖嘴猴腮的男人扬起手还要砍,被严志新一拳砸在头上,昏了。
“我c你妈!”严志新震惊的怒火终於爆发,“你们tama的不是人!你们tama的不是人!”他看准那堆猥琐男的脑袋,一脚一个狠狠踢上去。关成章也冲进来帮忙,两人打得惊天动地,没过一会儿身上都挂了彩。
啪,啪。拐杖点地的声音极不协调地在人群外响起,宛如平地一束惊雷,所有村民都放下刀子退到两边,让出一条路。
梅爷走进来,瞟都不瞟地上抱著血淋淋的手缩成一团的人鱼和哭得稀裏哗啦的贾清,两只鹰一样的眼睛只盯著气喘吁吁的严志新和关成章,冷冷说:“三位有什麼事麼。”
严志新一步跨上前,揪住梅爷的衣领,扬手要打他,还没打下去,就被关成章拽住了。
关成章说:“不要冲动。”
梅爷笑了:“这位是识相的。”又对严志新说:“你该好好学著,年轻人,做事不能冲动,要讲理。”
严志新往地上啐一口:“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讲的什麼理。”
梅爷的脸冷了:“我早就说过,你们是客,客要有客的样子,今天的事qíng,不是你们该管的。你们逾越了。”
“逾越个屁。”严志新骂,“你们想gān什麼,偷著gān,我tama没意见,可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我就要管!”
“你错了。”梅爷又笑了,“他们没杀人,他们在杀鱼。”
这句话让在场的三个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梅爷语重心长地说:“你们是明白人,入乡随俗的道理应该懂罢,违了规矩,有时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再多的,恕我不能告诉三位,请回罢。”
“你放了他们,我们就回去。”严志新狠狠说。
梅爷说:“我做不到。”
严志新还没张口,一条人鱼从斜侧方歪歪扭扭冲出来,血乎乎的秃掌夹著刀要砍梅爷,然而沈重的鱼尾拖著他,没冲几米就扑倒在地,再想爬起来,已经很难了。
几个村民呼拉一下涌上去,拳打脚踢,摁著他往死裏打。人鱼被污红的鲜血覆盖的脸上,两只眼睛燃烧著熊熊怒火,直直she向梅爷,是恨,是愤,是死不瞑目的仇。
梅爷静静看著人鱼,有一瞬间,那眼神竟然是温柔的,像爱人的絮语,可再一转眼,他脸上又什麼表qíng都没有了。
严志新抬脚要冲进围殴的人群,梅爷厉声喝道:“看看你的四周!”
严志新余光往两旁一扫,一股冷血轰地涌上太阳xué。
上百个村民从四面八方蛛网般的巷子裏走出来,慢慢地、静悄悄地向这边聚拢,黑压压一片脑袋,围成密不透风的人墙。这其中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他们直撅撅地走路,像被人牵著线的木偶,不发出一点声音。每一张脸都不是活生生的人脸,只是一个个符号,平平的,像是由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组成的一堆石像。
每个人手中都提著一把菜刀,磨得白亮白亮,刀刃闪著yīn森森的光。
几个村民走到贾清旁边,站著不动了,严志新的心一下子吊到嗓子眼,浑身的血液像被冻住一般,刺骨冰凉。
关成章也被这阵势唬住,隔著密密麻麻的人头,他看见阿qiáng站在远远的巷子那端,似乎正看著他,似乎又没有。太远了,他连阿qiáng的五官都看不真切,胸中莫名感到有些悲凉。
秋儿同阿qiáng站在一起。
不是他,两个都不是他。秋儿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来。
阿南奋力扒开杵在面前的人柱,一边朝这边挤一边喊:“哥哥!不要动啊,他们会杀了你,哥哥————”
那几个人还在打,另一条护著同伴的人鱼也被抓著一起揍,两条都奄奄一息,一口一口吐著血,眼睛已经闭不上了,直直望著天。那天边飘著一层鱼肚白样的浮云,很轻柔,很美,像纯洁的羽毛。
梅爷用拐杖点了点地,叹口气,平静地说:“三位,请回罢。”
朦胧的视线中,贾清看到那两条人鱼脸上挂著满足的笑容,他眼前一炸,世界像黑白纪录片一样,黯淡下去。
19 赵氏夫妇的秘密
贾清沈在湛蓝的海底,前方飘过来一个人影,等到近了,原来是个英俊的男人,身体像猎豹一样qiáng健,闪著金子般的光芒。
男人没有腿,胯下拖著一条长长的、蓝莹莹的鱼尾,那麼美,流光溢彩,如烟似梦。
哗啦啦,贾清童年的记忆全部涌上来了,黑猫警长、舒克贝塔、葫芦娃、哪吒孙悟空、变形金刚、奥特曼、丑小鸭、王子公主、美丽的人鱼……他的鼻子有点酸,说:“我能摸摸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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