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叔歇斯底裏地狂吼,两只眼通红,像一只濒临毁灭垂死挣扎的野shòu。
郭芹兰抱住王宝川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王少爷你放了常空吧,想gān什麼冲著我来,少爷行行好……”
眼看事qíng越闹越大,一声厉喝打断了王宝川等人的bào行:“guī孙子,莫不是还嫌中午闹得不够。”
王宝川一看是梅爷,立刻恹了,退到一边点头哈腰:“梅爷,咳,梅爷……你看我这不是喝得有点儿多,脑子发热……咳,这就走,这就走。”
王宝川带头,几个男人一溜烟儿跑没了,留下一身láng藉的赵叔和郭芹兰趴在路中央。
梅爷拄著拐杖站在原处,很专注地看地上的赵叔夫妇,就那麼直直盯著,也不说话。
严志新躲在墙角裏,额上渐渐出了一层薄汗,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梅爷瞧人的眼神,就算没盯著他,也浑身不自在。
屋顶青灰色的yīn影下,梅爷皱巴巴的脸更皱了,像一具萎缩了的gān尸。严志新当初觉得他并不是很老,顶多六七十岁,现在看来也许估计错了,他没准比想象中的要老得多。人一旦老到一定程度,成了jīng,就很难再看出岁数。
赵叔觉得梅爷看他的眼神很隐晦,像是啥感qíng也没有,又像是带著清明的了然。
王宝川也许是对的,梅爷早就知道了,梅爷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瞒不过他。
赵叔脊背越来越毛,明明是盛夏,他浑身却刺骨冰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梅爷终於敲了敲拐杖,走了。郭芹兰刚刚一直憋著没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现在呜地哽咽出来,爬过去抱住赵叔:“常空……常空,你没事吧,我好怕……”
赵叔抚著怀中女人的头发,温柔地说:“没事儿,啥事儿都没有。”
赵叔又恢复了平日裏yīn森森的面无表qíng,刚才的惊慌失措褪得gāngān净净,连丁点儿痕迹都没留下。只是那双眼睛闪了闪,裏面说不出是仇恨还是别的什麼东西。
这时严志新已经满头大汗,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够乱的,如果梅爷不出现,他难保不会再次冲出去打抱不平。赵叔虽然不讨人喜欢,好歹也提供了夥食住处,没对他们造成实质xing的威胁。
关成章背靠墙壁,点了一根烟狠狠抽著,表qíng无比严肃。
山村像一挂巨大的帷幕,慢慢在他们面前拉开,一点一点,露出深藏在黑暗中见不得人的秘密。
20 林家弟兄
乱糟糟的一天过去,夜色渐浓。
贾清在昏昏沈沈中听见房子裏有响动,像是一个人蹑手蹑脚进了门,走到窗边,在靠墙角的登山包裏偷偷摸摸翻找著什麼。这感觉很模糊,像在做梦,又像是真的。
登山包!他心裏咯登一下,霍地跳起来,顾不上害怕,一把抓住那人的袖子。
黑漆漆的屋子裏啥都看不见,他的心蹦到嗓子眼儿,恐惧使他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放开对方钻进被子裏,可他咬咬牙,心一横,大声喊道:“来人啊,捉小偷————有人偷东西,志新!志新!”
门板扑通一声被人踹开,严志新提著纸灯笼从院子裏冲进来,还没张口就愣了。贾清所说的小偷竟然是关成章,此刻他一只衬衫袖口被贾清死死攥在手裏,满脸尴尬。
严志新舒一口气说:“阿清,你怎麼了,那是成哥。”
贾清被灯笼的烛光晃花了眼,一手遮在面前,嘴裏嚷:“关成章!我就知道是你,你早就想偷我的东西,对不对!你说啊!”
严志新哭笑不得:“阿清,成哥是进来拿眼镜的,他忘在柜子上了。他刚刚一直和我在一起,你睡糊涂了。”
贾清把手放下来,仰头狠狠瞪著关成章,那样子活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气势不足,可爱有余。关成章忍不住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表qíng很忍让,跟哄奶娃娃似的。
贾清觉得关成章是在嘲讽自己,气得浑身发抖,向前一扑就去扒关成章的衣服:“你撒谎,你肯定偷了我的东西chang起来了,你当我是这麼好骗的吗!说!你偷了我什麼,快拿出来,别让我搜到!”那两只手在关成章衬衫裤兜裏掏来掏去,从上摸到下,从下摸到上。
严志新两大步跨上前把贾清拉开,好脾气地说:“阿清,别闹了,你受了刺激,神经太敏感,该好好休息。”
贾清不依不饶,指著关成章:“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有问题,你说你到底什麼目的……”
“够了!”严志新终於火了,“贾清,你太任xing了。成哥是我哥,他是什麼样的人我不知道吗。谁让你这麼说他的,你这是诬蔑!”
贾清没想到严志新会骂他,顿时感到说不出的委屈,又惊讶又愤怒,鼻子一酸嘴一瘪就哭起来。
严志新越发感到不耐烦:“哭,你就知道哭,除了哭你还会gān啥,每天不哭个三五次你就不慡是不是!。”他勾著关成章的肩:“成哥,咱们出去,别理他!”说完啪地把门带上,留贾清一人在屋裏。
四周瞬间又恢复平静,这山村一到夜晚就仿佛死了一般,任谁发出再大的响动也不吱声,像座巨大的坟墓。赵叔和他女人的房间早就dòng黑一片,只剩一只毛烘烘的黑窗子,从外面向裏瞅啥也窥视不到。
关成章朝身后努努嘴:“真不去管他?”
严志新烦躁地说:“别理他,就那德xing。”
关成章耸耸肩,不说话了,掏出一支烟点燃,猛吸一口,喷出袅袅的青雾。两人坐在院子裏的土坎儿上,望著高处深蓝色的夜空和远处深蓝色的大海,各自怀著心事,谁也没再开口。
终於,关成章站起来,在严志新肩上拍了两拍:“我先回去了,你看著办,好好哄著他,别光顾著兄弟qíng谊,到头来伤害了心爱的人。”
严志新正好端著缸子喝水,一听这话差点儿没呛著,当下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土dòng钻进去。他没想到成哥原来早就看出他们俩的关系了,吞吞吐吐说:“成哥……我……他……”
关成章哈哈一笑:“我直言直语,你别往心裏去,这世界上没什麼对错,只有合不合适。”
这世界上没什麼对错,只有合不合适。这句话关成章在学校裏就常说,都快成口头禅了。严志新抠抠脑袋,闹了个大红脸,心裏一股子暖流。有时兄弟的话就像一碗热汤,能在刺骨的冬夜驱逐严寒。
关成章从正门回到阿qiáng家,打算去柴房舀水冲个凉澡。还没走进院子就听到一阵哗哗的水声,原来阿qiáng已经烧水洗起来了。
清冷的月光下,阿qiáng背对关成章,白生生的身子像蒙著一层淡蓝的烟,影影绰绰闪著毛玻璃般迷离的光。
直到这时关成章才发现阿qiáng背上纹著一条突眼利爪的青色大盘龙。那龙纹得十分jīng细,龙鳞一片挨著一片,白描线密密麻麻像蛛网一样漫布了整个光洁的后背,气势恢宏,活灵活现跟真的一样,似乎下一秒就会从皮肤上飞出来冲向苍穹。
如纱的夜裏,这样一只狰狞的威龙由少年苍白单薄的背影展现出来,越发显得诡异邪气,宛如苍冰上燃著烈火、雪地裏跑著赤兔。
关成章是见过很多世面的人,一时间竟然也被眼前景象震撼了,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阿qiáng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过头,看见是关成章,冷冷笑了。
“关哥哥。”他说,“莫不是想和我一起洗?”
关成章回神,连忙摆手:“不不不,你先洗,你先洗。”
没想到阿qiáng光著身子走到他面前,手一抬摘了他的眼镜,轻轻一挥扔进黑暗中:“既然已经碎了,还戴著gān什麼。你根本不需要这东西罢。”
“喂!”关成章伸手去抢救,已经晚了。他哭笑不得:“你这是gān什麼……”对这个男孩他始终发不起脾气。
阿qiáng站著刚好平视关成章的胸口,他直撅撅立了一会儿,突然哗啦一声撕开关成章的衬衣,对准古铜色胸肌上左边那颗瘪瘪的ròu豆子狠狠咬下去。
“啊!”关成章吓了一大跳,一阵剧痛,rǔ头都快给阿qiáng咬穿了。他大力一推,瘦瘦的阿qiáng就给掀翻在地。这麼一扯,关成章的rǔ头也差点儿被拉去一粒,疼得龇牙咧嘴,伸手一摸,指尖全是黏糊糊的液体。
林继宝哦哦啊啊比划半天,又用一只快秃了的铅笔头在地上吃力地写写画画。秋儿终於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哥到沙滩上chuī风了,想一个人透透气,不让我跟著。
秋儿转身向门外跑去。
终於,在银色的沙滩上,一块同夜色融在一起、灰不拉叽的大石头底下,他看到几点绿莹莹的星光,一闪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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