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海林也习惯了温瑞的模糊指代。父母的过早辞世,是他永远的不可能愈合的伤口。“爷爷”、“奶奶”这样的称呼,会让他太容易联想起“爸妈”。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被谁再揭伤疤。因此,对於温瑞轻率得几乎失礼的称呼,他一早就默认了。
温瑞比谁都清楚,父母是温海林不能触碰的伤口。在对待扫墓这件事qíng的时候,他显得尤为谨慎。即使在温瑞最任xing放肆的时候,对已故的人也总还是抱著一种虔诚的尊敬。他感谢他们把温海林带到这个世上,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们的过早离去,也让温瑞得以有了一个很好的家。每年去祭拜、探望“他们”,这是做晚辈的本分。
猫腻30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温海林就亲自开车带著温瑞去郊区的墓园。天灰蒙蒙的,下著一点小雨。温海林的车速不快,父子两个平静地坐在车里,沈默相对。或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陵园里的人不多。温瑞跟在温海林的身後,为长眠的温长庆夫妇献上一束白jú。卷曲的花瓣和花叶在冷风里发著抖。温海林沈默著,他看著照片上笑得很温柔的母亲以及一脸肃穆的父亲,嘴唇也轻轻颤动著,仿佛下一秒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温瑞很小就被父母抛弃了。他对母亲完全没有印象。可是,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温海林以这样的方式,突然离开他……温瑞连想都不敢想。他伸手轻轻地拍温海林的背,小时候,每当他因害怕雷声而怯弱地抽泣时,温海林就是这样安慰他的。雨渐渐地大起来,温海林撑起伞,父子两个肩并肩地往回走。
一路上,温海林对陷入仿似没有尽头的沈默里。温瑞抬眼看他,一脸的担忧。
每年的这个时候,温海林都会跌入极端的沈默中去。他需要两天甚至三天来缓解这样彻骨的疼痛。当年十六岁的少年,在一瞬间就失去了双亲。面对著狡黠又qiáng大的敌人,他用了五年时间,就得以翻盘,并一步步营造出独属於自己的王国。其中的艰辛,温瑞无法想象。他看著不说话的温海林,突然很心疼他。
“爸爸。”温瑞开口叫他。
温海林“嗯”了一声。
温瑞试图说一些什麽来安抚对方的qíng绪,可他的舌头笨拙地打著结,磕磕巴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後温瑞覆上温海林握著方向盘的手,轻声地告诉他:“我爱你,爸爸。”
温海林转过头,惊讶地看他。
温瑞有些脸红,他低下头,逃避著家长灼热的目光,脸像是要烧起来那麽烫,恶狠狠地说:“不管怎麽样,你只要记得这点就行了。”
温海林若有所悟地笑了一笑。心qíng轻松了不少。
温瑞原本还想补充说,这个爱只是父子之间爱的。但见温海林笑了,又不忍破坏他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qíng,就硬著头皮把扫兴的话咽了下去。况且他也不想让温海林觉得自己刻意qiáng调是yù盖弥彰。
扫墓之後去温家的老宅子吃饭,这是约定俗成的。到家的时候,两个人都饿了。应门是温家的老保姆,老人家七十多了,但身体一直硬朗。她为温家工作了一辈子,是看著温海林和温瑞长大的。看到两个人一起准时回家吃饭,老人家很高兴。她伸手来接温海林手里的包,温海林善意地朝老人家笑了笑,把包递给早就候著的管家。
老保姆有一阵子没见到温海林他们了。温瑞出事儿的那会儿,老人家回了趟老家,所以并不知qíng。温瑞进了屋,左顾右盼地找熟人。温海林轻轻拍他的後脑勺,明知故问:“找什麽呢?”温瑞看他一眼,没好意思问顾瑞安去哪了。倒是温海林主动和他提起:“人我已经送走了。还是说,你打算让他替你在温家呆一辈子?”温海林温柔耐心,却不容置疑。面对这样的温海林,温瑞无话可说。
保姆听不懂父子之间的对话,但依旧乐呵呵的。看到父子俩和乐融融的样子,她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觉得自己都年轻了不少。
吃饭的时候,温瑞看老人家颤巍巍地给她盛饭,不由心下一暖,邀请老保姆也一块儿入座。可老人家却怎麽都不肯,执意和其他佣人一起去偏厅吃。年纪大了,就总怕自己会给别人添麻烦。温瑞能理解这份体贴的知趣,就不qiáng求了。
温海林挽起袖子,脱下手表给温瑞处理螃蟹。温瑞一向爱吃这个,但是又怕麻烦。温瑞看著温海林动作熟练,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吃完晚餐,温瑞不想再多留。他深怕自己会渐渐被温海林所营造出的温馨气氛,牵著鼻子走。说到底,他太需要这样一个温馨的家了。
“我要回去了。”在客厅里假意地看了一会让电视,温瑞起身道别。
温海林转脸皱著眉头看他:“去哪儿?”
“回我自己的家。”
“这麽大的屋子还容不下你了?”温海林的语气严厉了一些。暖huáng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漂亮得像个刚出道的小明星,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根本猜不出年龄。温瑞看著他,竟然走神。他忍不住地叹息造物主的不公。即使在这种qíng况下,温海林仍有著不凡的魅力。温瑞想起国中时,几乎让全校男生瞩目的校花。那个时候他就想,如果温海林和他年龄一样,在同一个学校上课的话,那麽毋庸置疑温海林一定是他们学校建校以来的第一位男校花。温海林出色的长相,让色令智昏的温瑞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温海林抓著他的肩膀,把头埋在他的颈间,熟悉温热的气息让温瑞微微地一颤。“留下来吧。陪陪我。”温海林胸有成竹,声音却这样虚弱痛苦。温瑞抵抗不住这一手jīng心布局的温qíng牌。他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得没有一点犹豫。
晚上睡觉的时候,温瑞才开始後悔,但显然已经太晚了。他站在主卧唯一的一张大chuáng面前,艰难地吞咽口水。
温海林洗完澡,擦著头发从浴室走出来。他穿著银灰色的浴袍,一片平坦白皙的胸膛自然地敞露:“还不睡吗?”
温瑞看著温海林修长的脖子,只恨自己不能扑上去狠狠咬他一口:“哦、就要睡了。”温瑞僵硬地坐在chuáng上,抬头问:“你呢?”
温海林自然地伸手撩垂落在额前的刘海,他的眼睛里闪烁著柔和的光:“准备睡了。”海瑞“哦”了一声。父子两个就此,并排著坐在chuáng框上,谁都没有先躺下。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是老保姆,她还记得温瑞睡前喝牛奶的习惯。因此细心地把已经放温的牛奶端进来,走前还不忘提醒温瑞记得喝完要漱口。老人家贴心的举动,让温海林和温瑞之间暗波涌动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温瑞端起牛奶一口气喝光了,他唇边残著的奶沫,温海林自然地用麽指替他擦掉了。
两个人同chuáng异梦,倒也是一夜的相安无事。温海林在中途模模糊糊地醒过来一次。温瑞不知做了什麽梦,窝在他怀里轻轻地喊他。温海林支起身子去看他。却见小少爷翻了个身,模糊地说:“不要难过,爸爸。我在这。”温海林久久地看著他倾注了所有爱qíng和心血的孩子,最终还是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嘴唇,替他拉好被子 ,抱著继续睡了。
猫腻31
温瑞醒的时候,枕头边是空著的,他迷茫地爬起来。房间里面一片漆黑,温瑞伸手去拿枕头边的闹锺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温瑞睡眠浅,容易惊醒。温海林一向是个很周到的父亲,他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温瑞起chuáng洗脸,他猜想温海林应该已经出门了,打算趁著他出门在外,偷偷回自己的处所。
下楼的时候,老保姆已经煮好粥放在灶上热著,见他下来连忙招呼他坐下。
“起来了?”
温瑞闻声吓了一跳。
温海林抬头看他:“愣著做什麽,坐下吃早餐。”温瑞应了一声,依言坐下。他没想到,这个时候温海林竟然还在家。两个人面对面坐著。温海林看报纸,温瑞埋头喝粥,各有所思。
“爸爸?”温瑞终於犹豫著开口。温海林放下报纸看向他。“你今天不出去吗?”温海林没应,抖了抖报纸又看了几行,头也不抬地 问:“你现在是巴不得我出去?”温瑞不说话,他低头去拨弄手里的白瓷长柄匙。他的默认让温海林很不满意。温瑞不想火上浇油,等到吃完早餐,才委婉地提出要回家。还是那句话,他要回他自己的家。
温海林靠在沙发上,斜觑他。温瑞皱著眉头,他的意思很明确了。两个人僵持不下,最终还是温海林服软,站起来让司机送温瑞回去。
这些年,只要真遇上事,起了争执,温海林是一次没有赢过。要让人服软称小,温海林有的是办法。他在商场打拼多年,早过了烂漫的年纪,布下天罗地网一向是他的qiáng项。可唯独对温瑞,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皱著眉头松口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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