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回父母家吃饭,桌上便问起了此事。
段厅长是个谨慎的人,大约是觉得女人不懂政治,嘴巴也不牢靠,便并不怎么发表观感,待饭后去了书房才捧着茶同段晓渝详谈。
“……其实前几天的新闻就有点苗头了……”
段晓渝想了想,心领神会:“是他被升为副市长却分管教育科技的那个新闻?”
“可不是。嘿,让一个搞刑侦公安出身的人去分管教育,这何止是剥他兵权,简直就是置他于死地。”
段晓渝点点头。王捕头打黑得罪了多少人,手上一旦不再掌握兵权,恐怕人身安全都没保障。
“不过也确实没想到他铤而走险竟来这一招。”
段厅长主管的水利系统和公安系统平时几乎没有jiāo集,但毕竟同在一个地方为官,见了面握个手的jiāoqíng也还是有的。昔日认识的人闹出这么大个新闻,段厅长难免生出一些感慨。而段晓渝,到底不是体制内的人,虽然心思细密,却多少还是有些天真。
“他不是不厚书记的亲信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段厅长捧着茶杯,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
“官场,水深哪……”
多少人想做官,可中国的官真心不好做,尤其高官。
要有真能力真本事做出成绩通过上级的考核;
要身体健康有革命的本钱,不然捱不到享受政治成果;
要人缘好左右逢缘还要讲点运气躲得过明枪暗箭,就算这些都做到了上
去了,又有几个能爬到最上面?
这么一想段厅长便分外感叹:“当时叫你留校任教你妈还跟我吵,怪我不给你铺路。现在看来,真是明智的决定,当老师,可要省心多了。”
段晓渝想到早年父母确实为他的前途争执过,不禁轻轻笑了笑。他对当官并不热衷,但隐隐觉得这事必将引起国内政坛的震动。“这次这事……会不会牵连到咱们家?”
段厅长低头琢磨了一番,也没什么把握。
“不好说……应该,是没我什么事的……”
隔天又有一条简短的报道:王X军在美使馆滞留了一天,后自行走出,出来即被带走。再然后,无论是电子传媒还是传统传媒,再无关于此事的任何报道,这件事似乎就到此为止了。
山雨yù来风满楼。一时间稍微关注点时事的人都隐约感觉到,这恐怕,才仅仅是个开始……
果然。在普通百姓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中,三月,报纸上发表了一条新闻,政府宣布更换市委主要领导班子,薄X来同志不再兼任市委书记、常委、委员职务。四月,纪委对其立案,由中央领导XXX带队的工作组正式入驻,展开调查工作。
老百姓看了这些新闻,不过议论几句感叹一回,但对身在体制中的官员来说,这接下来的日子可就有点不妙了。
薄X来,2007年来渝担任父母官,王X军是他手下得力gān将。当年他二人初到渝都即开展了轰轰烈烈的一场打黑运动,将本地的黑恶势力一扫而空连其保护伞也未能幸免,当时报纸曾赞:qiáng龙能压地头蛇。试想这样一个人,有能力,也有野心,在此地经营数年……
年内即要召开十八大,四代五代领导人正式jiāo接。在这节骨眼儿上国内形势不能出任何差错,地方官员一定要同中央保持高度一致……说白了,就是底下的人必须站队!
那段时间工作组客客气气请各部门领导去谈话,谈的什么内容不得而知,但被请去的人无不战战兢兢心惊ròu跳,别说那些心虚的,就连段厅长这样自问没什么大问题的人都压力山大,做梦梦见自己身处悬崖上不能上下不能下,进退两难。
很快,一批官员因严重的经济问题被查了出来。其中就有段厅长的亲家,罗局长。
罗局长是个能人儿。当时什么房姐房妹房叔之类的新闻还未曾在网上爆出来,那他自然也近水楼台先得月,利用职务之便很捞了一些好处。
段晓君同罗京川结婚前罗家明面儿上有四套房子,在讨论到底把新房设在哪里时罗局长趁着酒意说了一句话:“想安在哪里
都可以!”
结果这还真不是一句酒话。
段晓君嫁过去还不到一年,但名下已有三套房子。作为她的父亲,段厅长有没有在中间获取利益?有没有在某些事上大开方便之门?就算没有,那他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某日,一个电话通知段厅长去XX酒店开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段家的人急疯了。罗局长已被双规,段厅长音讯全无,罗京川一个小年轻什么都不懂……家里唯一的主心骨就只剩下了段晓渝。
段罗两家都眼巴巴地瞅着他拿主意,可段晓渝只不过是个大学老师,他又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给熟识的叔叔伯伯挨个打电话。
不过这当口儿,人家谨言慎行都来不及,哪里又能帮到他。段晓渝长这么大头一次遇到这么大个难题,一时间急得寝食不安,人都瘦了一圈。
“晓渝,明天来我这边玩。”
接到武惟扬的电话段晓渝不禁苦笑,这次他倒真心不是推托:“哥,现在我哪有心qíng玩。”
“叫你来就来。”武惟扬沉声说。他很少对段晓渝使用这样的语气,一时间连自己都担心语重了些,顿了两秒便又微微软下来:“哥给你介绍一个人。”
第 7 章
段晓渝也不是傻瓜,武惟扬既然都说了这种话,那他就算再没心qíng也是非去不可了。
于是第二天他就去了武惟扬家,武惟扬亲自来开的门。
“来啦。”
段晓渝忙扬起笑脸:“武哥。”
武惟扬嗯一声,一双眼睛研判地往他面上一扫。
段晓渝知道自己比先前瘦了一些,最近的事又太cao心,是以气色风采都不比从前,一瞬间他莫名有些心虚,眼睛不由自主地闪烁了一下。但武惟扬什么也没说,只微微叹了口气,象是无限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就势将他拉进门来。
他这个安慰的举动可比说十句百句都有用,段晓渝顿时心头一酸,差一点就委屈得哭了。
官场起起落落本是常事,但只有真正临到自己家头上才明白什么叫做‘忽喇喇似大厦倾’。他再聪明、再滑头,遇到这种事也难免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在这种时候武惟扬对他伸出援手,他怎么可能不感动。
武惟扬揽着他肩头用力摇了两摇,轻声叮嘱:“待会进去,多笑,少说话,嗯?”
段晓渝略微一怔,反应过来忙点点头,小花猫洗脸似的用力抹了几把脸,尽力调整出一个轻松愉快的笑容。
“GOOD。”武惟扬赞许地点了点头,揽着他肩走了进去。此刻客厅里已隐隐飘出柔媚的音乐,段晓渝心知里面必有什么大人物,一时间紧张得手心有些冒汗,相比起来武惟扬可镇定多了,段晓渝只听他扬声笑道:“牌搭子来了啊,搞起搞起!”
客厅里果然已有两个人,一坐一站,站的那个正立在窗前看外面的风景,闻声回过头来:“哟,晓渝来了啊。”
段晓渝隐约记得这人姓邓,是武惟扬生意上的合伙人,便连忙也笑着叫了声邓哥,然后才把视线投向沙发上坐着的那人。
那人出乎意料地年轻,大约就二十六七的年纪,此刻懒洋洋地将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通身风流公子哥儿的作派。武惟扬笑着介绍:“这是嘉少,过来玩儿的。啊,他叫段晓渝,我学弟。”
段晓渝的思绪瞬间微妙地翻了个筋斗,他拿不准‘嘉少’这两个发音到底是名字还是一种特定的称呼,但他的面部肌ròu显然比思想要快,无论如何先展露出讨喜的笑脸再说,再客气却又不失热qíng地顺着武惟扬的介绍招呼一声:“嘉少。”
沙发上的年轻男人没应,只扬起眼皮儿看了看他。这明明是个微微仰视的动作,但不知怎的却透出种高高在上的倨傲感。不过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因为那位嘉少随后就站起来,音乐也不听了,“开战!
”
武惟扬很会招呼客人。
他知道,男人其实并不是随时随地都需要美人美酒,有时候他们也会希望和同xing聚会一下,大家抽烟喝茶谈天说地开些粗鲁却又无伤大雅的玩笑,所以今天他准备了好烟好茶以及一副手感上佳的麻将,他相信这样偶尔换换口味说不定更得嘉少的心。
几个人打的是这边流行的成麻——不是成人麻将,是成都麻将,俗称的‘血战到底’。光听这名字大家就知道这种打法是多么血腥了。没错,这种打法规矩是一家胡了不结束战局,剩下三家继续打,一直要战到剩最后一家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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