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服务生送上他要的黑咖啡,他端起来喝了一口,“不错,味道很地道。”
“陈总,我不知道我名下的那些股票是怎么回事,只希望你尽快全部收回。”
“我给出去的,从来不会收回。”
“可是给之前你至少应该先问一下我是不是想要吧。”
“八年前你把那二十万丢给阿邦时,问过我想要吗?”
任苒哑口无言,隔了一会儿,她低声下气的说:“对不起,陈总,我年少无知的时候,gān过很多一厢qíng愿的蠢事,如果隔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是介意,我愿意正式道歉,请你原谅……”
陈华一把按住她搁在桌上的手,止住了她,她愣然抬头,只见他嘴角挂着一个淡淡的笑意:“任苒,去年八月,你先从北京、后从T市一声不响跑掉,就已经足够了,不用再来试着激怒我。”
任苒抬头,看着面前这张消瘦而轮廓分明的面孔,他的眼睛依旧深邃得无法探测,那一点笑意反而更衬得他没有什么表qíng。她在他的注视下目光移开,看向他的手,那只大手跟他的人一样,瘦削、修长,指甲修剪整齐,淡青色血管微微隆起,充满看不见的张力,将她的手满满覆住,她只觉得触着格子桌布的手心沁出了冷汗,而盖在她手背的那只手掌却保持着镇定,gān燥的触觉。
她用力抽出手,声音清晰地说:“财经杂志记者正在调查,据说还有家证券报社的记者也在找我。如果你不肯收回股票,平息这件事,那我只好召集所有对这件事感兴趣的记者,讲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正式声明我跟这些股票没有任何关系。”
陈华毫不动容,“没问题,你可以把想请的记者名单jiāo给阿邦,我保证他们会全部到场,忠实登出你的声明内容,同时我不做任何反驳、解释。不过,我不认为那会对你想过的所谓正常生活有什么帮助。”
任苒怒极反笑,摇摇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让自己平静下来,“算了,我真是疯了,明知道你这人既不可能授人以柄,也不可能受人要挟,居然还来威胁你。”
“事实上你是可以威胁到我的。”陈华慢条斯理地说,“当然,亿鑫参与ST股票重组本身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证券投资部负责做足够的市场分析,预测它们的重组前景与投资价值,然后适时介入,经得起任何调查,可是如果你召开记者招待会,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任苒紧盯着他,他保持着不动声色,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qíng。
“只要你公开宣布你个人账号名下的jiāo易行为是在你不知qíng的qíng况下发生的,哪怕我为此调动的不过区区两百万资金,也会坐实我涉嫌内幕jiāo易。不要说记者会继续深挖,证监会也会来调查亿鑫在资本市场的运作qíng况。我不知道具体会有什么后果,但几个兼并会被无期推迟是肯定的。”
陈华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任苒却大吃一惊,她思索一下,再度恼怒了,“你把这个选择丢给我是什么意思?”
“我没打算让你为难,你主动打电话给我,其实已经说明了你的选择。”
“这也能算我做出了选择?”任苒冷笑,“我能问问你什么时候拿我的身份证去开的账户吗?”
“阿邦代你办理保险理赔手续的时候。”
任苒不得不有恐惧感了,“难道那个时候你就想到我有一天会不告而别,你需要用这种方式bī我露面吗?”
陈华笑了,取出一只黑色钱夹,拿出一个塑封的卡片放到她面前,里面装的是她两份身份证复印件,证明是老证,十七岁的她严肃地看着镜头,却仍然显得有些稚气,面孔上有着属于少女的神采。反而是她一直到现在仍在用的二代身份证,她二十二岁回国那年办理的,照片上的她含着浅笑,神qíng却变得沉静。她的人生仿佛被浓缩于里面。
他将卡片放回原处,“别害怕,当时拿到你的身份证去开立账户,只是想把五年前给你买的保险公司非流通股正式登记到你名下。”
“五年前?你当时已经让阿邦打给了我二百万,这样的投资回报给谁都会满足了,你并不欠我什么。”
“我本来打算给你的是1000万元,不过当时以为你已经嫁给了祁家骏,生活无忧,我不想搅乱你们的婚姻。剩下的钱,我替你做了个中长期投资,买进保险公司的非流通股,预备在你需要时给你。”
此时他突然提到祁家骏,任苒不觉一阵恍惚,她咬紧牙,努力抑制心底的痛楚,“没有这个必要,陈总,我一向对物质要求不高,生活也算过得去,不需要这笔钱,请一起收回吧。”
“我说了,给出去的我不会收回来。”
“你这是拿钱来砸我吗?真有趣,你把这一切qiáng加给我,到底想要怎么样啊陈总?”
“我想要的一直是你。任苒。”不等任苒开口,他继续说,“你出于某种原因,认为我跟你的正常生活不能相容。我愿意等到你彻底放下这个纠结,不过我不能让你躲我一辈子。”
“我说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给你完全的自由,不介意你去尝试一下别的可能xing。”
那样笃定的口吻让任苒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陈总,我从来没有把我的生活看成一场实验,失败了,就换个地方,换个人,看看会不会有你说的所谓可能xing。我更不会在你的注视下进行这种实验。”
“你要真的彻底放下我,当然可以无视我,甚至大可以借此让我死心。”
这样的逻辑让任苒简直无法反驳。
“陈总,离开北京,我想过的是正常人的生活,我不想生活在别人的视线之下,我觉得这个愿望并不过分。”
“跟我说说你现在的生活。”
“我在一所语言培训中心当助教,协助外教教小朋友英语口语,我很喜欢这份工作。”
“你那位男友呢?”
任苒将心一横,迎着他的目光,“他是一名律师,人很好,我希望跟他好好jiāo往下去。”
“律师?”陈华略微意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随即gān脆利落地说,“看来你已经有了规划。你去试着跟他jiāo往吧,我不gān涉你。”
她只得苦笑:“你认为我背着一笔来历不明的巨额财富,受到媒体的追踪,连正常生活郡会受到gān扰,能跟他好好jiāo往吗?”
“任苒,你说你想过正常生活,可是你心里一直背着更沉重的包袱,始终不肯放下来,相比之下,你从来没放在眼里的钱算得了什么。如果你说的那个男朋友真的存在,而且足够爱你,就能理解包容你所有的奇怪之处。钱根本不是障碍。”
“也就是说,这笔飞来的横财算是你帮我设的一个考验,看我有没有可能得到一个男人的爱qíng吗?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根本承受不起太多戏剧化元素。”
“你会不会对他讲你过去的生活?”
任苒一下窒住,停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没打算问他的过去,每个人都有权保有自己的隐私。”
“你没法正视很多事qíng,任苒,于是才急着从我身边逃走。可是过去不是一件旧衣裳,说丢就可以丢掉,你越是刻意想忘记,越是会身陷其中。”
这句话准确地击中了任苒的内心,她紧紧捏住她专用的那只灰蓝色咖啡杯一时无话可说。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一直爱你,你记住这一点就足够了。”他站起身,深深地俯视着她,仿佛要一直看进她心底,“至于那位律师,我祝他好运。”
任苒在办公室收到第二个采访要求时,已经没什么惊异之qíng了。人海茫茫,这名记者也只比章昱迟一天找到她,她不得不再度佩服他们的神通广大。
她推掉采访,语气客气,但毫无商量余地,接着她父亲打来电话,她走出去接听。
“小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父亲,她没什么可隐瞒的,“股票的事是陈总安排的。您别担心,我上午已经见过他了,有记者来找您的话,您不用理睬。”
任世晏反复询问细节,她只拣无关紧要的部分告诉他,不想让他担心,“没事的,没有到需要采取法律行动的地步。另外,”她迟疑一下,“爸爸,别把这件事告诉季律师。”
任世晏吃惊地说:“我怎么可能告诉她?”
“第一个找到我的记者是财经周刊的章昱,他就是从季律师那里知道我在汉江市的。”
“那个小伙子我有印象,我以前在北京见过他,他说他是你朋友,我看他去医院看了你两次,挺关心你的。这次他来找我,不过我什么也没跟他说。他居然会去找季方平?”
任苒没有提起是季方平主动找到章昱,“其实也无所谓,他们早晚都找得到我,不过我不希望她再把我的其他事qíng透露给记者听,平白生出事来。”
“你放心,我会找她谈谈。”
任苒再回到办公室,发现几个同事看她的眼神多少有些异样了,她只做不知,照旧坐下来做事。
然而一向藏不住任何话的Sunny索xing直接问她:“Renee,你真的是报上所说的潜伏股市的牛人散户吗??”
有了她开头,其他人也纷纷发问:“那你的身价可比老板要厉害得多,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透露给我们?”
立刻有人附和,“对呀对呀,同事一场,提携我们也发点小财。”
只有Tom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热闹起来的办公室,用英文问另一名略通中文的外教:“老天,这是怎么回事?”
那名外教略通中文,对他解释着,Sunny同时做着补充,另一名同事凑到任苒桌边,直接打探某只股票的近期走势,这个纷乱的场面让任苒穷于应付。这时,主管日常事务的王副校长探头进来叫她,她马上起身去他的办公室。
果然王副校长问的也是同一件事,她只能说:“这是我的私事,希望您体谅我不方便解释,但我不会让它影响到我的工作。”
“你也看到了,同事议论还是其次,一个多小时的工夫,我已经接到三个记者的电话,要求我谈你日常的表现,并对员工潜伏股市发表看法,我都推掉了。你是蔡总介绍来的,工作一向尽力,我们对你很满意,但眼下培训中心也有其他问题,实在不方便……”
52书库推荐浏览: 青衫落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