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的门突然被人重重推开,一个清朗的男人声音响了起来,“叫苏珊出来见我。”
周末上午的咖啡馆只有他们两个顾客,他们不约而同抬头望过去,只见一个修长英挺的男人大步走向吧台站定,从任苒和田君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穿着修身款夹银丝黑衬衫,黑色长裤,架着墨镜的是一张线条俊美得无可挑剔的侧脸。
吧台内站起来的那个女服务生张口结舌地看着他,竟然说不出话了,任苒能够原谅她的这个反应,因为她已经从这张侧脸看出来,来的人是温令恺。
温令恺不耐烦地敲一下吧台,再次重复:“叫苏珊出来。”
女服务如梦方醒,结结巴巴地说:“老板……我是说苏珊,还没过来。”
“打她电话,叫她马上过来,就说我在这边等着她。”
女服务生忙不迭地去抓电话,任苒和田君培禁不住相视而笑。服务生放下电话,“苏珊说她有事,得等一会儿再过来,如果你有事,可以让我转告。”
温令恺一言不发伸手进吧台里面拿起电话,按了重拨键:“苏珊,你狠,想不到你居然用这一招bī我过来。”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压低声音狠狠地说:“不管怎么样,你今天把囡囡送回来,我父母快急疯了。”
过了一会儿,他蓦地提高声音:“你给我二十分钟内出现,我就在这儿等着。”
温令恺“啪”地挂上电话,对服务生说:“一杯espresso,谢谢。”
他转过身,眼睛扫过任苒这边,走向了咖啡馆另一侧靠里的桌子坐下,仍不摘下墨镜,拿出手机翻看着。
任苒正打算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服务生却突然走近了他们这张桌子,一边往玻璃杯里加水,一边神秘兮兮地小声对她说:“任老是,我们老板请你进去听电话。”
任苒有点惊讶,看看田君培,站起身随服务生走进吧台,进了那间小小的办公室,拿起电话,刚“喂”了一声,苏珊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任老师,幸好你今天在这边,我昨天带囡囡回家看我父母了,现在还在回来的路上,还得至少两个小时才能到。你帮我去跟温令恺讲清楚,请他离开,他再待久一点儿,非招来记者不可。”
任苒很是不解,“你只是带囡囡看她的外公外婆,他和他父母何必这么紧张?看来他还是很在乎你的。”
“哪是因为这个。”苏珊冷笑一声,“我跟他们讲,我打算把绿门卖掉,和我以前的老板结婚,然后带囡囡去新加坡定居。”
任苒一下怔住。“我跟他父母好言好语说了,那边的环境更有利于囡囡的成长,我保证会在假期带囡囡回来看他们,他们有里间,也可以去新加坡探亲。哪知道老先生老太太顿时歇斯底里大发作了,非说我是拿着女儿向他们的儿子bī婚。我bī什么婚啊,这次回老家,我就是开婚姻状况证明,让老李跟我父母见面,然后登记结婚。”
上次旅行回来,苏珊还只字未提要与老李结婚,任苒也不过一周多里间没来绿门,现在不得不佩服她的决断,“那我能跟温令恺讲什么?”
“他自我中心习惯了,刚才根本不听我说什么,就命令我二十分钟内出现,然后挂电话,真搞笑。”苏珊没好气地说,“一来我要开门做生意,二来我不想再引来记者乱写一通给囡囡惹事。不然我管他在这儿坐一天呢!服务生看到他,花痴得连声音都变了,甭指望她们能轰走他。想来想去,只有请你去帮我去说说。让他回他家,我保证两个小时后过去跟他见面谈。”
任苒只得答应,她挂上电话走出来,径直走到温令恺面前,可是不待她开口,温令恺头也不抬,客气而冷淡地说:“现在是私人里间,不签名不合影,谢谢。”
一直注视着任苒一举一动的田君培撑不住笑了,任苒眼角余光向他一扫,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声音却保持着镇定,不疾不徐地说:“温先生,我受苏珊的委托过来转告你,她目前正在进汉江的高速公路上,约两个小时以后进城,她约你在你父母家见面,请你不要在咖啡馆久留,以免给大家造成不便。”
温令恺果然见惯各种场面,英俊的面孔上不露任何尴尬之色,冷冷地说:“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待会儿咖啡馆的顾客会慢慢多起来,你是公众人物,相信也不愿意在这儿久留,引人来求合影签名,我说完了。”她转头对服务生说:“请把温先生这杯咖啡记在我的账上,谢谢。”
温令恺站起了身,森然说道:“不管你是谁,请转告苏珊不要自作聪明玩火,更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他大步甩门而去,绿格子琉璃门在他身后被带得“砰”地一响。
任苒回到座位,田君培笑着摇头,“传说中的大,果然派头十足。”
她也觉得好笑,“唉,的确是很英俊、很有明星范的男人,可是大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习惯了,受不得一点拒绝,估计苏珊等会儿跟他的谈话会很艰难。”
田君培听她讲了苏珊的打算后,自然是从法律角度看问题:“看这样子,温令恺似乎不打算放弃女儿的抚养权。”
“他大概不会公开争夺抚养权吧,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隐瞒有个女儿。”
“还要看当初苏珊有没有将女儿的抚养权正式jiāo给祖父母,不然还涉及抚养权变更问题要解决,并不是说想带孩子走就可以带走掉的。”
“不管怎么说,她总算下了决心去过一种新的生活,我为她高兴。”
“你觉得她突然决定跟以前的老板结婚,算是彻底放下了温令恺吗?”
任苒长久默然。
田君培突然意识到,他其实并不关心苏珊的心理与命运,他在等一个来自任苒的判断。她似乎已经努力对他“讲清楚”,可是他们之间仍然满布疑云,随着与陈华的一次次碰面,他的心底疑虑不时加深,他为此而心底一沉。
这时任苒抬起头看着他,“我想,她爱了他那么久,要断然遗忘,确实不太容易。可是人总是要向前看,不管以前经历过什么,既然决定过另一种生活,对自己对别人负责的做法,就是学会彻底放下。”
她声音平和,神qíng坦然。这种冷静理xing的态度一向为田君培所欣赏,此时,他突然做了个决定,再也不去追问盘诘任苒的过往。
这个决定多少让他摆脱了几天来的矛盾状态。他伸手过去,拇指轻轻易摩挲着她手背上细腻的皮肤,笑道:“现在我能理解为什么看娱乐新闻的人那么多了,我也不例外,居然要议论这样不想gān的闲事。”
任苒也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低下头继续翻译着文稿。
田君培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处理邮件,突然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他妈妈只讲了几句,他顿时心底一沉,下意识看任苒一眼,走出绿门接听。
“——好,怎么又说到这事了?昨天我不是给您和爸爸解释清楚了吗?”田君培此时颇有点不耐烦。
“你解释的都是什么?”他妈妈一反平时的温和,声音严厉地说,“君培,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到底对这个叫任苒的女孩子了解多少?”
“又怎么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还被蒙在鼓里。真不敢相信她出生在52书库,她的经历实在实在太复杂了,以前完全是一个问题少女,十八岁读大一时弃学,离家出走,跟一个男人同居,那个男人就是亿鑫的董事长陈华。十九岁时,她又跟另一个男人去澳洲留学,在那边同居、怀柔、堕胎。那个男人跟别人结婚生了孩子,他们还保持着不正常的关系,然后这男人又为了她,不顾家里的反对,不惜丢下自幼的儿子跟太太闹离婚。最近两年,陈华一直包养着她。”
田君培被这一连串曲折剧qíng惊得目瞪口呆:“这又是谁跟您说的?”
田妈妈放缓和了语气,“我实在不放心,让你父亲找他在证券报社工作的一个老同学打听的。本来我们只想问问你说的那种名义持股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他的老同学是副总编,刚好知道任苒的qíng况。前段里间出现十大牛人散户后,他曾派手下一名记者采访,那年轻人找到线索,去任苒的老家调查,结果有知qíng人跟他曝出了这些料。”
“没有证据的流言蛮语,您居然也轻易当真?”
“君培,你的父母是这么轻信的人吗?向那个记者提供qíng况的人是任苒的继母。”
“任苒跟她继母关系不好,她的话并不足信。而且报社也没有登出来,可见他们对这些qíng况存疑。”
“我的同学告诉我,他们权衡之下,之所以没登,是因为亿鑫给他们报社施加了压力,而且马上安排另一个散户接受采访,大曝内幕。相比之下,任苒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私生活毕竟跟股票本身没太大。我跟他保证绝对不外传以后,他把采访的文字记录发了一份邮件给我,我转发到你的邮箱了,你马上去看盾就能明白,那些事肯定不是空xué来风。”田妈妈补充道,“她继母也是一名律师,应该很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就算对她有恶意,也不可能编出这么多事来。”
电话挂断后,田君培回头看向咖啡馆,隔着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任苒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手指飞速敲打键盘,突然间停下来,凝视想一想,然后继续,她的侧影清瘦单薄,如同他在J市收费站外看到的一样,神态中有一种如同学潭止水般的宁静。
这个神态正是她吸引他的地方,现在他突然不知道,深潭之下,会孤镇茶坪镇我少暗涌?他是否已经做好接纳这一切的准备?
他深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走进去坐到任苒对面,拿起文件继续看,任苒突然说:“君培,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他一惊,“当然没事,怎么这么问。”
他笑了,努力放松表qíng,“没事。”
任苒没有再问,继续专注于面前的屏幕。
田君培的收件箱里提示着新收邮件,正是他的母亲发来的。
他是律师,理智告诉他,来自一个不友善继母的证言当然并不可靠,如果只是关系到他的当事人,他完全可以看完,再做出更改分析判断,可是关系到任苒,他能否在看完以后保持客观?
这份邮件几乎有一点像潘多拉的盒子,带来所谓真相的同时,也会释放出更大的猜忌。然而他已经不可能不打开它了,他不让自己再迟疑下去,握着鼠标的手指一动,点开了邮件,再打开附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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