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文字记录了对任苒继母的采访,大致与他妈妈概括的qíng况相当,不过补充了一些细节,甚至附上了一个搜索链接。
他点开搜索链接,是国内一家网站转载墨尔本一份报纸的两篇报道,第一篇是报道某反堕胎组织进行的大规模抗议,第二篇则指出根据某大学一项研究表明,在医院接受人工流产的患者中,高达三分之一是来自海外的国际留学生,报道里间都是六年前的,底下配发了照片。
他将照片放大,看得出是一个抗议示威场景,一大批外籍示威人士静静站立在一家妇科诊所前,手里举着各式标语和大幅图片,英文标语上写着“婴儿也是生命”、“尊重生命”、“只人神才有权压走生命。”,而占据一角的是一男一妇两张东方面孔,那男人十分英俊,女孩子正是任苒。
他qíng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对面会着的任苒,再次照片放大一点,没错,是至少年轻好几岁的她。她的长发梳成马尾辫,看上去不像现在这么清瘦,面孔线条圆润,十分有朝气。她与身边那英俊男孩子的表qíng都充满了苦恼与惊愕,与对面的示威人士形成对比,配上报道内容来看,更显得意味深长。
不管是那位带着qíng绪、用词有些恶毒的继母的讲述,还是这个配照片的报道,当然都算不上是什么qiáng有力的证据。谁也无法据此证明任苒曾经在少妇时期便与人同居,未婚先孕、流产,然后再介入一个已婚男人的婚姻,被包养。
可是正如田君培打开邮件前预料的一样,他心底的疑窦已经扩大到无法再忽视的地步。
任苒用白描式的语言把她的经历讲得十分简洁:18岁初恋,19岁分手,重逢,无法再续的前缘……
他以为她生命里只出现过一个陈华,那么这个男人又是谁?
她说过,一个人背负了太多过去以后,已经不可能有光风霁月,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境界了,她究竟还有怎样无法言说的秘密?
如果那些都是她不愿意提及的往事,他应该盘问她吗?对于恋人来廛,经由盘问得到的真相又有多少价值?他可以接受她有什么样的过去?
一连串的疑问充塞胸臆,全都是他无法理清的,男君培突然有透不过气的感觉。
这时他的手机再度响起,还是他妈妈打来的:“你看了邮件没有?”
他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妈,我已经看过了,我回头再给您打电话。”
“君培,我和你父亲都想跟你好好谈谈,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我现在很忙,不过下周我可能会回W市开会,有什么事我们见面再说吧。”
他刚放下手机,马上又接到来电,他几乎有些不耐烦地接听:“哪位?”
这是普翰的老板曹又雄打来的,“君培,怎么了?”
“对不起,曹总,没事。”
“我从省里渠道了解到,旭昇那边的兼并可能会有麻烦。”
涉及工作,他马上收敛心神,知道这不是一句两句能讲清楚的,合上面前的笔记本,再度对任苒示意一下,走出去接听。
任苒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xué,只觉得喝下去的一大杯咖啡似乎没有起到看电视的作用,她看向窗外,不时有行人从面前人行道走过。田君培正在廛着电话,她当然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但看得出来他从身体到面孔都有着一股平时没有的居心紧绷感。
在经历过长时间独自生活和接受心理咨询后,她对别人细微的身体语言与神qíng反应出的心理活动十分敏感。
她当然知道,田君培在努力无视陈华,试图表现得什么也没发生,刀子愿意配合他,可是她不会忽略他不自觉之间透露的弦外之音,也注意到田君培接听家里打来的头一个电话时,只讲了一句,便看了她一眼,然后匆匆起立出去,等他回来时眉头已经深深蹙起,更不用提他刚才反常的bào躁。
她几乎可以断定他家里打来的那个电话与她有关。
她努力想将心神重新集中到面前的文稿上,但头越来越沉,有不胜负荷的感觉。
田君培结束通话走进来,心神不定,正要让服务生给他的咖啡继杯,一抬头,却看见任苒脸色不对劲,他伸手过来,试一下她的额头,“小苒,你在发烧,我得送你去医院。”
“我回去喝点药休息一下就行了。”
“不行,不能这么硬扛下去了。”
到医院挂号后一量体温,任苒发着低烧,感冒来势不轻。医生不由分说地连开了五天的输液。
正值早chūn流感爆发的时候,输液的人多得让他们两人十分吃惊。田君培替她举着输液袋,绕行了几个输液室,才算找到空位置坐下。
她本来还想打开笔记本电脑,趁着输液继续翻译文稿,被田君培严厉制止,只得老实休息。
田君培出去买来热牛奶嘱咐她喝下去,然后坐下继续看文件。她侧头过去对他说:“君培,这里太吵,输液科还得好长时间,你还是回去吧。”
“后天要出差是没办法,现在有里间,当然应该陪着你。不然要男朋友有什么用?”
任苒微微一笑,将头靠在他肩上,“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病中的身体软弱,心也会随着卸下防备,靠在这个坚实的肩头,她突然有什么也不用去想的感觉。
然而,她当然不可能什么也不想,晚上,她接到了父亲任世晏打来的电话,劈头就问她,最近跟男君培的关系怎么样。
第二十六章
一个多月前,在父亲打来电话关心询问下,任苒告诉他,她正与田君培试着jiāo往,任世晏显得十分高兴。他对田君培的评价甚高,“这年轻人既有才gān,又处事沉稳,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任苒不免好笑,“您跟他只见过两面而已,就能下这个判断吗?”
“上次我把我写的证券法热点问题分析发给他,我们一直有邮件往来,他提出的观点很有见地。当了这么多年老师,我看学生人来没出过错。”
任苒倒并不在意这个预言,不过她能理解父亲始终放心不下她,希望有个男友照顾她的热望。现在他突然打电话问得这么急迫,她不免纳闷。
“我跟他还好啊,您怎么想起问这个?”
“小苒,我实在对不起你。”
她茫然不解,“爸,您别吓我,有什么事好好说。”
任世晏镇定了一下,从头讲起:“我昨天无意中听到季方平跟一个记者打电话,问为什么没见他们报纸把你的消息登出来。我马上质问她,到底跟记者讲了什么,她不肯回答。我没办法,今天好容易找到那个记者的号码,辗转通过熟人打过去才知道,他为了找到你,采访过季方平,季方平……胡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qíng。但是报社受到亿鑫那这的压力,再加上无法证实她的某些说法,并没有登出来。”
任苒松了口气,“既然没登,就没事了,我不介意她说什么,您别为这个跟她生气了。”
“我何止是生气,我不可能原谅她这次的做法。”任世晏显然早就已经急怒攻心,一进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停了一会儿,长叹一声:“她并不仅仅是一时qíng绪激动胡说,事后居然还打电话追问怎么不登出来,完全是蓄意想毁坏你的名誉。”
“不是没登出来吗?那就算了。”她早就领教了她这位继母对她持续的恨意,确实提不起愤怒的jīng神。
“怎么可能算了?小苒,那名记者告诉我,今天他们的一位副主编介绍一位姓田的老先生找他了解采访qíng况,在副主编的要求下,他把采访记录给田先生发了过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田君培的家人。”
联想到白天田君培接听电话时的表现,任苒马上断定,她父亲并没有猜错,她不得不问:“季律师都对记者讲了些什么?”
任世晏实在难以启齿,“我要到了一份记录,基本上是一引起无稽之谈,我已经正式打电话给那家报社的主编,如果采用这些不负责任的说法,我一定会起诉他们,另外,我打算给田君培写一份邮件,好好解释一下。”
“没这个必要,爸爸。您现在把记录发邮件给我吧,我先看看,有什么事,我们自己解决好了,您千万别介入。”
“可那些……都不是你自己能解释清楚的事。”
“您的身份摆在这里,犯不着为了女儿的事跟任何人解释。再说了,如果我都解释不清楚,您出面也没有用啊。”她安慰着明显心烦意乱的任世晏,“放心,君培一向很理智,我会跟他好好谈谈的。”
“解决这个事手,你马上回来一趟,小苒,我们抓紧时间把房子过户手续办好,不能再拖了。”
她不明白父亲怎么突然提到这件事,只是现在她头痛yù裂,没法多想什么了。“再说吧,爸,您冷静一点。我今天感冒了,先去睡了,您也早点休息吧,别为了这件事跟季律师争吵了。”
任苒想不出来季方平会对记者说些什么。
当然,不用别人带着恶意渲染,她的过去也就不上平顺美好,她只能这样自嘲地想,等了一会儿,她打开笔记本登录邮箱,点开任世晏发来的邮件,看着季方平描述出一个如此离奇而混乱的生活,她有些愕然,又有些迷惑。
田君培曾对她谈到他的父母,都是典型的知识分子,用他的话廛:“他们明明保守,可是都努力要表现得开明,我最喜欢看他们又想管教我,又挣扎着对我做出不在乎的更不。”
她听得出田家的家庭气氛和睦,田君培与父母有着亲密的关系,这些都让她心底暗生羡慕。她想象不到田君培和他的空有看到这份记录会有什么感想。
正如她父亲所说,要解释清楚那些事qíng很不容易,几乎需要把她的生活完全还原一次。
更何况,季方平谈到的第一点用词虽然不堪,却是事实。她的确在十八岁那年离家出走,跟祁家骢同居了。她想,仅此一点,落到他父母眼内,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恐怕什么样的解释都不是他们可能接受的。
而田君培显然已经接到家里的电话,并且收到了同样内容的邮件,他不可能不表现出震惊、疑惑,可是他却顶着父母的疑问,什么也没来问她,她感激他表现的这份尊重,可是她该怎么样回报他呢?她有什么资格扰乱一个男人、乃至一个家庭原本平静正常的生活?
她的心里充满了深切的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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