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背的拥抱_眉如黛【完结+番外】(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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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能想到存了六年,我仍然在过日夜颠倒的日子。都二十八岁了,仍然蹲在化妆间的角落,用筷子挑起泡面,侧着脸往嘴里送。

  外间巨大的音乐声咚咚咚敲击着耳膜,连地板都微微颤栗,一拉开门,就被惊天动地的重金属摇滚乐包围,贴满了玻璃镜片的反光球缓慢地旋转着,转得人分不清东西南北。我握着吉他上了台,站在鼓手后面试音。

  大家都挤在舞池,跟着音乐扭动胳膊,大跳贴面舞,一旁的吧台和餐桌反而空了出来。只剩下一个人还坐在靠近舞池的雅座,专注地看着一张菜单,玻璃茶几上cha着假玫瑰的花瓶恰好遮住小半边脸。

  我站着的地方正对着他的座位,就多看了几眼,只觉得越看越眼熟。

  领班路过台下,见我还在台上发怵,扯着嗓子骂了我几句。那人听见声音,刚好抬起头,舞池里一束灯光扫过,把他的眉眼照得格外清晰。

  领班又推了我一把:「钱宁,你……」

  我突然反应过来,把演出用的西装外套往她怀里一塞,拎着吉他,慌不择路地冲向后门。

  我并不想这个时候遇见他。

  在我只剩最后几个月的时候。

  李哥凌晨四点才回,躺下就睡,醒来后接了个电话,径直走进客房,沉下脸骂了我几句:「钱宁,你怎么回事,半途落跑?」我知道他有客房的钥匙,闷不作声,他又推了我两下,眉头紧拧着:「生意不想做了?」我摇了摇头,坐起来,绕到厨房打了两个荷包蛋。

  李哥单手cha在口袋里,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忽然说:「昨天就算了。今晚这家给的钱多,别再砸了。」我这才点了一下头,把饭菜端给李哥。

  天黑后我背着吉他,跨上单车,早早地出了门,到化妆间换了套gān净点的衣服打上领结,在门fèng里往外看了一眼,发现空dàngdàng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正拿手指轻轻叩着桌沿,桌上cha着假花的花瓶还没有撤下。

  我把门关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想逃第二次。可李哥说,别再砸了。

  晚上九点整表演开场,鼓声响起,灯光渐渐变亮,我硬着头皮站在那里,脚却打着哆嗦。

  新来的主唱满台疯跑,又唱又叫,我压根不敢往台下看,弹错一个音,就被扩音器放大无数倍,再被密集的鼓点盖住。三首例行曲目演完,我小跑下了台,急着去找停在后门的单车。

  那个人却堵在门口,领班也在,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他唱一首多少钱?」

  我低着头,想从他们之间挤出去,那人一直按着门把,没有松开的意思。领班讪讪地接口:「他唱不了,前几年太拼,结果把嗓子唱坏了。」我涨红了脸,硬是闯了出去。

  那个人过了好一会才跟上来,慢慢地靠近。我好不容易才摸到单车钥匙,急急忙忙地往车锁里捅,捅了两、三下才捅进去,却拧不开。

  他就站在单车旁边看着我开锁,昏huáng的路灯恰好照着我们,我用的力气太大,突然听见咯嚓一声响,钥匙居然断在了锁孔里。

  我呆站着,头昏脑胀,满头的汗,几乎喘不过气了。

  戴端阳把手伸给我,语气平淡地说:「好久不见。」我脚抖得站不住,慢慢地蹲到了地上。

  过了半天,突然听见他说:「你真是变了。」

  人人都说我变了。

  端阳的手并没有收回去,直到我在裤腿上擦了擦手心的汗,自己摇摇晃晃地站稳了。戴端阳笑了一下,把手斜斜地cha进西装口袋,那张脸五官深刻俊美,却稚气全无。

  他摆弄了一下彻底抛锚的单车,语气轻松地说:「有几个老同学叫我来这边看看,说是会有惊喜。果然是惊喜。」他这样说了,脸上却没有半点惊喜的意思:「我的车就停在路口。」我没动,还是站在原地,端阳不动声色地和我僵持着,半晌才说:「稍等,我去开车。」我还是没动,他刚转过身走了两步,我突然撒腿就跑,背上的吉他一颠一颠的,拍得我脊背生疼,就这样往死里跑了一长段路,才停下来喘气。他没追上来。

  说我变了,可谁没变。

  我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里,脱了鞋,澡也不洗,一动不动地躺在chuáng上,一躺就是一天。

  李哥在外面跑场子的时候,打电话问我有没有按时开工,我都说有。隔天下午他回来,先去洗了个澡,我趁着这个空档热好了饭,又煎了几个饺子,我们边吃饭边看球赛,直到一顿饭吃完,他也没从我身上看出什么端倪。

  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了两天,我以为事qíng从此揭过,把丢下的活又捡了起来。那天晚上,在歌厅演到半场,主唱把麦克风从架上拔下来,率先跳到台下,除了鼓手,能跳的都照例跟着他跳下来,贝斯不cha电,音乐声骤然小了很多。

  我听着主唱撕心裂肺的声音,麻木地扫着弦,跟着他们从客座中穿过去,突然被人从后面拉了一下,回过一看,是个醉得不轻的胖子,腆着肚子问我:「我桌上的钱包呢?」我把手用力地抽回去,主唱还在前面边跑边唱,我哑着嗓子说:「自己找!」正要追上去,那胖子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酒瓶往桌上一敲,瓶底都碎了,露出锋利的边缘,指着我骂:「就是你拿的吧!」四周一片哗声,我也是一肚子无名怒火,把吉他取下来,扔到一边,bī近了几步,和他面对面站着。

  场子一下子乱了起来,我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只能一字一字慢慢地和他争辩:「有种去外面打。」主唱这才赶过来,把我往后面拉:「钱宁,算了,别计较。」又冲那人说:「一人退一步。」我手上还捏着吉他拨片,愤愤地塞进口袋,正要作罢,那人却忽然朝我身上挥着瓶子划了一下,要不是我避得快,当时就见血了。

  「骗谁啊,就是你拿的!」

  我猛吸了一口气,一手扼着他的手腕,一手拎着他的衣领,把他往外面拽:「去外面。」胖子身后几个兄弟都站起来,贝斯手挡在我面前,唯独领班迟迟不来。我一个人把那胖子拽到外面,一脚踢在他肚子上,他舞着酒瓶被我踹在地上,正要爬起来,我又一脚踩在他抡瓶子的手上,恨恨碾了两下。

  还没等过足瘾,他兄弟在我背上给了一肘子,把我打得趴在台阶上,乐队的人也赶上来,两帮人马扭作一团。

  我想起这几天郁结不散的闷气,疯了似的冲到最前头,挨一拳,把带血的唾沫咽下,又狠狠挥出一拳,这样蛮斗了十几分钟,警车便呼啸而至,把我们两边都按倒了。

  我跪在马路边上,在bī仄的视线里,看见对面的街道上零零星星站着几个围观的路人,依稀中又看到了端阳。

  他似乎正要进歌厅,无意间扫到这边,突然停了下来。

  我红着眼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无论如何要站起来。

  那胖子指着我嚷嚷起来,整条街都能听见他的声音:「就是他!偷了我的钱包,还打人!」我只觉得耳朵轰地响了一声,等我清醒过来,人已经冲了过去,高高挥起来了拳头,没等拳头落下去,又被人按跪在地上,只能嘶声吼着:「我没有。」好不容易挤出的声音,却被更大的声音盖住,脸被按得紧贴地面,贴着碎石和沙粒。

  那人仍僵在对面的街道上,好半天,才往这边走。

  「就是他!我的钱包本来放在桌子上的,被他偷了!」「我没有。」我抱着吉他,没有空闲的手,原本是要这么说的,却被人使劲往下按,连牙齿都沾着泥土。

  终于有一个人的声音从中间cha进来:「你被偷了多少钱,我给。」背后的人这才松了手劲,主唱把我拉起来,我气喘吁吁,满脸的灰。

  戴端阳正拿出他的皮夹,看见我看他,满脸讽刺地笑了一下:「钱宁,你真是……」我扭过头,把嘴里的灰和血沫呸的一声,都吐在地上。

  戴端阳就这么笑着,眼神冰冷,却翘着嘴角:「钱宁,怎么这次不说,会被人往死里打?怎么这次不说,帮帮我,不然这辈子就完了?」他伸手去掏钱,我浑身抖得厉害,却不再看他,低着脑袋,用手背反反覆覆地擦拭嘴角。

  街上都静了,终于能听见我的声音,我终于能慢慢地辩白:「我在弹吉他,没有空闲的手,不是我。」那醉鬼还在闹:「谁知道他怎么拿的!」

  我笑了一下:「他只是个醉鬼。」

  周围的人都跟我一块恍然大悟地笑起来。

  我用手背捂住嘴,笑得直打哆嗦,却不愿意再多看一眼我老熟人的脸色,哪怕能猜到他拿着装满钱的皮夹僵站在那里的模样。

  乐队的人把我扶到一边坐着。没多久,李哥也来了,他把他的重型机车靠边一停,从人群那头挤进来,径直走到我面前。

  我给李哥看我脸上的伤,李哥应了声,转过身去善后,戴端阳仍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地看着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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