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义独一无二_南向草【完结+番外】(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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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打算回去好好哄他一下。

  到家不早,估计自己做饭吃太赶,我跟秦路说今天晚点回家,我带他到外边吃饭。开始他表qíng很委屈似的,有点不愿意。我静静看着他,等着他有点什么不对我就马上飚车回去。

  他斗争了一会儿,偏头问我:“喜欢?”

  我猛点头。

  成功把他拐到一家安静的西餐厅。他用起刀叉用得比我还稳当。吃了一半我嫌烦了,不愿意把叉子左右手换来换去,一直用右手拿叉子,他瞪着我的时候,我心里那个忐忑不安……不能得意忘形啊。

  “加班”确切定义,我手头上的辞典版本太旧还没有收录。不过根据实际qíng况我努力跟他解释,就是晚饭也不回来吃了、在公司继续编程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可能是一两个小时,偶尔会拖长到三四个小时。晚上公司会让班车直接送他回家。

  他开始非常犹豫,中途还不理睬我两次,径自gān自己的事qíng去了。好不容易哄他第三次坐下来听我说话(已经过了教学时间),他终于点头了。

  所以上周开始,他晚上在公司加班。时刻表做了相应调整,晚上十点左右他回到家,马上洗澡,听半个小时音乐,睡觉。这么几天下来,他没有睡眠不足的不安,qíng况很好。

  但是第五天,我接到电话的时候真的后悔极了。什么都顾不上我直接打车到他公司,舟大哥一直在楼下等我。

  冲进办公室,看见一堆人远远围着秦路的位置,不太说话,个个面无表qíng。有的呆呆看着天花板,有点无意识的使劲搓着自己的胳膊。

  墨医生手里拿着手提式CD机,正放《chūn之歌》。我冲进去,先看他的暗示,他摇摇头,qíng况不明。

  秦路委顿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紧紧扣住自己的半边脸和耳朵。露出来那只眼睛泪汪汪的,没有光彩。

  我赶紧抱住他。“小路!小路,小林在这里,听见了吗?小林在这里……”

  我想尽方法哄他。一方面庆幸他没有bào躁发脾气,另一方面心痛他把自己封锁起来了。我哄了半个小时,不知道声音传达到他大脑没有、传达到的又有多少起了作用。

  他现在一定很痛苦。他在害怕,他躲起来了。

  为什么他会这么害怕?

  我真不应该得意忘形的……我至少应该先跟踪观察他一段时间,我依赖着有墨医生在公司……就放任他加班,虽然是熟悉的环境,但是白天跟晚上,对他来说是两个世界。

  一个小时。半跪着抱着他,我腿都麻了,手臂也麻了,心也痛够了,好想哭。还没想够呢,眼泪真的落下来了。我连忙拭泪。最近太顺利了,我也变得脆弱了。

  突然他动了动,手松了松。我赶紧继续。

  “小路、小路、小路!小林在这里、小路抱抱小林好不好?小路跟小林说话好不好?小路听到了吗?小林带小路回家好不好?”

  “……林……”他终于呜咽出一个含糊的词,松开手看我。不知道他看到什么,不过他慢慢的伸出手把我拉入怀里。我勾住他的背,眼泪止不住。

  我刚才几乎要放弃了。我刚才在想,他不再理我了,他听不到我的声音了,我没办法再照顾他了。

  心头一松,我的听觉也恢复了,刚才完全被我屏蔽掉的四周慢慢恢复,我回到现实。大家都在,一个程序员低声跟舟大哥说了什么,舟大哥又低声跟墨医生说了什么,我稍稍仰起脸朝墨医生看,他也在摇头。我咬咬嘴唇,做了个口型。他往我身后一指。

  我下意识回头看,秦路抱得太紧,一点都松动不得。

  等秦路肯把我放开一点点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我腿麻得根本站不直,gān脆挂在他身上。

  他神qíng还是木木的。不过眼里有些神采了,至少肯看着我,我叫他他有反应。

  哄他报出系统屏保密码,舟不离急忙察看硬盘内容,一会儿爆叫一声:“还在回收站里!”

  大家爆发出一声欢呼,马上又安静下来。不过气氛明显放松了许多。

  原来team的程序核心由他负责,他今天突然罢工了,把做了一个多月的东西全部删除掉然后就缩在位置上不再动弹一下。

  那天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了。我累得不行,他也累得不行。一觉醒来,他还箍着我不放。明明还在睡,脸上却有表qíng了,很委屈的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洗澡就睡觉。也是他第一次睡到中午12点还没醒来。也是他第一次抱着别人睡着。

  事后墨医生向我道歉,说秦路第三天已经有了先兆,跟他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他说了两次“小林不在。”

  只是他们没有料到“小林不在”的严重xing。

  我听了真的不知道应该难过还是高兴。

  非常矛盾。泪腺好像比以前发达了,我挨着他坐在地毯上听音乐,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听着他正常的呼吸频率,还有我轻轻叫一声“小路”,他便回头看我,我都想哭。

  他也多学了一个词。伸手箍住我,轻轻吻去眼泪,说一句:“不哭。”

  我本不应该把自己陷进这个不能遇见方向的漩涡。更不应该把他也拉进来啊。

  十三、死

  “加班”事件之后我跟秦路在家休息了几天。大家都来看我,没有人责怪我,只是千语说了一句话,让我一夜没法安睡。浅浅的睡眠里,反复出现一句“他已经离不开你了”,被惊醒,再入睡,再被惊醒。

  突然我比他更害怕改变。如果哪天真的“小林不在了”,他怎么办?

  我不在了,他怎么办?

  翻开秦姨的日记,从早期到后期,这句责问经常出现。秦姨入院后的日记这句出现的频率更高了,几乎夜夜她都在失眠,在思虑。直到那一天,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向她许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她才稍微缓和了这种残忍的自责。

  从那天开始,她就把这种自责jiāo给我了,只是我不自知。

  或者更早些,那天,晴天对我说她那位老实丈夫原本不姓秦,原来自小被一位慈善的老人收养才能有今天,这位老人唯一的外孙是个孤独症患儿,问我有没有兴趣看看,我就跟他牵扯到一起,没办法把自己置身事外。

  当初根本没想过会陷得那么深。跟两位大哥、晴天、秦姨一起轮流陪他上课,一个星期不过见面一两次,每次都带着研究的视角,我看着他,那么俊秀的男孩,真的非常可惜。

  尔后他长大了,骨架子变宽了,声音变粗了,手臂的力气变大了,xing格变得更加沉默了。我仰头看着他,真的很可惜。

  再后来,婚礼上,他含笑看着我,很平静,看不出与平常人相异之处,我看着他。太可惜了。紧接着我告诫自己,那是假相,是一位伟大的母亲穷尽所有,包括爱qíng,给他包裹上的一层保护壳。

  现在,我看着他,他回头温柔的看着我,对着我笑了,眼底映着仰头看他的我,我还叹息。可惜,也许不是我,他能遇上一个更安心呆在他身边、陪伴他享受幸福和这独一无二的爱qíng的人。

  而我?一边战战兢兢接受他的吻,一边害怕。

  休息了几天,公司打电话来询问,我续了假带他回公司。一切还好,跟那天晚上的自我封锁比较,他的一点点缠人和闹别扭都很好。几天后他就适应回正常生活,他的同事也适应了他的沉默和把加班的工作带回家做。不得已需要留在公司跟大家直接jiāo流的时候,我会去公司陪着他。

  等我也调整过来,重新有规律的生活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半个月,就是四十八份之一年。而人生也没有几个一年。

  我不想陷在这样的僵局里进退不由。

  huáng医生打电话跟我联系,我如实把qíng况告诉他。他说我只是需要一个心理医生,一个有经验的人的指点。我听从他的劝告,暂缓博士论文的进度,把秦姨的日记全部锁到银行的保险柜里。不再把跟秦路相处当作“工作”――这份工作,我已经做了六年,该休息一下了。

  他说他六月底会到上海一趟,到时面谈。

  我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只要撑到六月底就行了。huáng医生肯定会给我一个答案的。

  六月七日,秦姨的忌日。海阳海蓝和我带了秦路去扫墓。秦路很平静,乖乖的完成整套流程。联想到秦姨火化当日,他嚎哭着扑向阻隔了生死的玻璃墙,磕得自己一头鲜血,海蓝两兄弟联手都挡他不住。

  今天他这么平静。也许他不理解那个小小的骨灰盒里的,是世上最爱他的人,他的世界里,唯一一个会和“妈妈”联系起来的人。

  联想昨天晚上我郑重的拿出资料,告诉他,他生父,真正的“爸爸”已经去世将近两个月。他不懂,他问什么是“死”,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想找出最不易产生伤害的解释。

  解释了许多次。

  死,就是一个人,不再呼吸了,没法说话了,不吃饭了,一直躺着,要“永远”离开,到一个秦路现在不可以去的地方。

  死,就是一个人做完所有事qíng,非常安静的睡了。

  这个解释非常不正确,他也不理解,最后我只好加了一个定义:就是像妈妈那样,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不再回来看秦路了。

  他听了,看着我,久久看着我,脸色很严肃,但眼眸里的痛苦把我的影子也扭曲了。最后他抱住我,抱了十几分钟不肯放手。

  这个成熟男子抱着我的肩膀无声哭泣。我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铁石心肠。我们都年轻,根本不必那么早考虑“死”的事qíng。

  他不是不懂,他不是不会痛,他只是不晓得怎样沟通,不知道怎样表达。不知道又怎样,真的那么重要吗?只要我知道就行了不是吗?只要我知道。

  只是,如果我不在了呢?

  六月,台风。在上海住了这么些年,每次都笑这里的台风太小气、比不上广东半点。

  轻敌的后果就是带秦路逛街,被bào雨淋了个透彻。他跟我一起淋雨,身体好,洗个热水澡就好了,我却感冒了。

  我不是畏疾忌医,但是昨天福利院接了一个被转过来的个案,后天要见面了,我不想再把他像踢皮球一样踢走,更不想打没准备的仗,就自己吃了点儿药再房间里看档案。

  没想到第二天想起chuáng,浑身发软。扁桃体又肿了。

  今天是周日啊,还好因为台风,提前跟牧师联系过,秦路不去做礼拜了。秦路也答应了。

  白天还好,吃了点儿早点;中午没力气做大餐,热了一个汉堡给他。我自己喝了不少开水。秦路越来越“人xing”了,看我走路不稳的样子,晓得扶我上楼,听我吩咐给我倒白开水。还能自己一个人呆着看一个下午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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