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_尼罗【完结+番外】(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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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天宝笑着点头,低声答道:“在,闲着呢。”

  李克臣也笑了,笑得心事重重:“劳驾,给我通报一声。”

  李克臣带来了一封密电,是石将军发给霍相贞的。石将军带着一队上万人的乌合之众,一直驻扎在河南境内。在密电中,石将军表示想要亲自前来拜访霍相贞,而霍相贞知道他如今依然是贺伯高的人,而且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必有所为。贺伯高新近发表通电,已经投入阎锡山麾下,公开的反了蒋,所以石将军此行的目的,几乎是不言而明的。

  霍相贞很踌躇,想了又想,末了决定同石将军会面——活路总不怕多,南北两方面,他全不能得罪。

  回电一发,只隔了一天的工夫,石将军便从天而降似的到了他的面前。两人关门闭户,秘密的又谈了整整一天。石将军把天下大势狠狠的分析了一通,末了得出结论,说是蒋氏必败。霍相贞感觉他这结论很有武断之嫌,但也不是全然无理。摆出虚心领教的姿态,他很诚恳的把石将军敷衍走了。

  石将军走后不久,南京政府又来了命令。这道命令一出,从霍相贞到孙文雄,全变了脸色——南京政府另许了霍相贞一个广东省主席,要调动霍军南下入粤。

  雪冰不言语了,李克臣也感觉不对劲,孙文雄在霍相贞面前不敢喧哗,只能恨恨的嘀咕道:“刚把安徽给他打扫gān净了,立刻就要让咱们继续往南走,真把咱们当枪使唤了!”

  此言一出,雪冰叹了口气,还是一言不发,李克臣轻声说道:“当枪使唤都不怕,就怕这一趟是有去无回。”

  说完这话,他紧紧的一闭嘴,感觉自己说的不吉利,而其余三人听了,脊背都是凉了一下。现在这个形势,各方面全乱套;贺伯高在北伐中是立过汗马功劳的,然而现在也投奔了阎锡山。北边乱,南边更乱,真带着几万兵往广东去?真去的话,就真成傻子了!

  霍相贞把这道命令搁置下了,对南京方面,只称自己在军饷上还有困难,无法即刻开拔南下。

  霍相贞添了心事,并且一时无解。这天上午,他正要出门往军营里去,半路却是被李天宝拦住了。

  李天宝又急又笑,对着他说道:“大帅,清公馆来电话了,问您今天能不能过去一趟。”

  霍相贞看着李天宝的怪异表qíng,先是一愣,随即想起来了:“是不是你上次告诉我,说顾承喜在闹绝食?”

  李天宝连忙点了头:“是。”

  霍相贞又问:“绝完了吗?”

  李天宝苦笑道:“还绝着呢,这都五天了。要不然,您过去瞧他一眼吧!”

  霍相贞不耐烦的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对着李天宝下了命令:“集合卫队,去清公馆。”

  第143章 新立场

  霍相贞沿着简易公路向前走,寒风鼓起了他的黑大氅。大氅下摆飘飘拂拂,很柔曼的缠裹了李天宝的小腿。李天宝穿单薄了,没想到今天会是如此的冷,所以一路走得蹦蹦跳跳,穿着长筒马靴的双脚也跺起了小碎步。

  在清公馆的大门外,霍相贞和负责守卫的军官谈了几句话,然后直接迈步进了屋子。卧室里的洋炉子早安装好了,炉火熊熊的,铁皮管子顺着墙角往上走,沿着天花板绕了半圈,末了从墙上一个圆窟窿中伸了出去。大洋炉子,效果和暖气也差不多,屋中的空气暖而郁闷,不能说臭,然而成分复杂,饱含了人的味道,并且还是个缠绵chuáng榻的懒人,被褥不叠,门窗不开,气息和汗味混在一起,全捂在了被窝里。

  寒气凛凛的停在大铁chuáng前,霍相贞低头去看顾承喜。顾承喜睁着眼睛,瘦得面颊塌陷,眼窝也眍了,脸皮像是不gān不净的白绸子,薄而gān燥,松松的绷在了颧骨上。静静的向上注视着霍相贞,他一言不发,只呻吟了一声。

  霍相贞仔细端详了他,感觉这的确是个饿狠了的模样,可见绝食应该是真的。背了双手俯了身,他开口问道:“顾承喜,你这是在闹什么?”

  顾承喜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松松的抓住了他的军装衣领:“我有要求……”

  霍相贞任他抓着,并不躲闪:“你说。”

  顾承喜仿佛是虚弱透了,气若游丝的说话:“我不在这儿住,我要进城……你住哪儿我住哪儿……你不能把我扔在这里不管……我就这一个要求,我要住到你那里去……”

  霍相贞听到这里,面无表qíng的扯开了他的手:“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

  顾承喜闭了眼睛,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霍静恒,没想到你这样不念旧qíng。”

  霍相贞饶有耐心的等待着,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新奇论调。而顾承喜停了片刻,低声又道:“这样的生活,我受不了。你不答应,我就只好以死相抗了。”

  霍相贞想了一想,忽然问了一句:“想死?”

  顾承喜轻轻的一点头。

  霍相贞一掀他身上的棉被,同时说道:“好,我成全你。”

  霍相贞把顾承喜拦腰抱起,大步流星的转身一路走到了门外。顾承喜终日在被窝里起居,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衣裤,如今骤然见了冷风,登时寒侵入骨。莫名其妙的向上看着霍相贞,他qiáng忍着没有惊声发问。而霍相贞抱着他出了大门,顺路又叫了几名卫兵跟随。及至兜圈子绕到公馆后方的一片荒糙地上了,霍相贞对着卫兵下了命令:“去拿几把铁锹过来,给我挖个大坑。”

  为了禁锢顾承喜,卫兵在这一带新挖了不少壕沟,锹镐一类的工具自然应有尽有。此时卫兵领命而去,不出片刻的工夫,便扛回铁锹开了工。

  顾承喜被霍相贞扔到了密糙丛中,一翻身坐起来了,他瑟瑟的抱着肩膀,先看看卫兵,再看看霍相贞,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霍相贞到底是何用意。而霍相贞不动声色的站稳了,见卫兵已经把坑挖得有了规模,这才低头对着脚边的顾承喜说道:“自己下去吧。”

  顾承喜打起了结巴,脸更白了:“下、下去?”

  霍相贞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不是想死吗?想死就下去,我埋了你。”

  顾承喜仰起脸,直勾勾的瞪着霍相贞——瞪了片刻,他踉跄着站起身,一大步就跳进了土坑里。气喘吁吁的坐在湿冷土地上,他向上吼道:“埋吧!你埋吧!”

  霍相贞无动于衷的对着坑边卫兵一抬手:“埋。”

  卫兵握着铁锹铲了松土,开始一锹接一锹的填坑。松土先是埋了顾承喜的双腿,随即往上埋到了腰,埋到了胸。顾承喜渐渐有了窒息感觉,一锹土从天而降,撒了他满头满脸。他一晃脑袋,忽然如梦初醒一般,不可遏制的恐惧了。

  手蹬脚刨的起了身,他扒着坑沿开始往上爬,可是断断续续的饿了五天,他略一动便是头晕目眩。坑底铺着的是松软的土,坑沿堆着的也是松软的土,他想抓丛野糙借力,然而抓了一把是土,再抓一把还是土。

  正当此时,霍相贞蹲下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霍相贞的手洁净温暖,一把抓住了他,同时也被他一把抓了住。他气咻咻的向上仰望,同时就听霍相贞问自己:“还死不死了?”

  他喘得说不出话,只能摇头,随即又见霍相贞抬手一指自己的鼻尖,一脸嫌恶的说道:“就知道你是虚张声势!”

  半个小时之后,顾承喜洗了个澡,换了衣服,蹲在chuáng边捧着大碗喝大米粥。粥太烫了,让他须得转着圈的喝,一边喝一边chuī气,喝到一半放下碗,他用糙纸狠狠的擤了一把鼻涕,然后端起碗继续喝。本以为这一次可以和霍相贞讨价还价,设法离开这个与世隔绝的鬼地方,没想到霍相贞心如铁石,不吃他这一套。思及至此,他向窗外瞟了一眼——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糟糕了,壕沟关卡林立,自己的人想来搞营救,非打一场大仗才行,而外面要是打了大仗,自会有人处置里面的他,他怎么着都是没活路。

  要是能够进城,自然又是两样;然而绝食都没有用,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是装病?恐怕也还是没有用。转念一想,他忽然又急了——刚才霍相贞说是诈他,但谁知道是不是真诈?如果他一直硬扛到底,霍相贞会不会真的把他活埋了?敢活埋他,胆子不小,难道将来用不上他了?难道他的军队有变化了?

  思及至此,顾承喜面似沉水,五内俱焚。粥喝在嘴里是没有滋味的,一口一口烫得人疼。这样的痛苦,比什么样的折磨都更难熬,单手端着大碗,他毫无预兆的抬头望向了霍相贞,眼神和粥一样,也是滚烫粘稠的,一碗泼出去,能报仇似的烫死人。

  霍相贞看不惯他——越是看不惯,他越要耍几样上不得台面的低级把戏,仿佛生怕自己会对他改观。对待这样的顾承喜,霍相贞一时也是无可奈何。眼看顾承喜闷声不响的喝下了大半碗粥,他料想这人定然是一点死志也没有了,便冷淡的说道:“这些年,你也忙够了,如今留在这里修身养xing,未尝没有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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