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还乱_尼罗【完结】(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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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听闻过电刑的厉害,可是因为已然经历过太多非人的折磨,所以此刻怔怔的望着那部电话机,他并没有做出反抗与求饶的表示。

  身体被牢牢的捆绑在了椅子上,行刑人面无表qíng的往他那手腕上缠绕电线。前方的审讯者又在bī他jiāo待段慕仁的下落。他打了个冷战,心智忽然恢复起来,知道这是要不好了!费力的清了清喉咙,他心慌意乱的抬眼望向审讯者,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这些天,他把谎话都说绝了!

  审讯者见他长久的不发一言,便向行刑人递了个眼神。行刑人“哈依”的答应了一声,随即走到电话机旁,抬手握住手柄,开始缓缓摇动。

  沈嘉礼立刻就狂吼一声,喊破了嗓子!

  沈嘉礼遭遇了入狱以来,最为qiáng烈的痛苦。

  电流是一条无形的毒蛇,瞬间摧过他的皮肤、肌ròu、骨骼、神经。绳索似乎已经束缚不住他那剧烈抽搐的身体,他在一波又一波的痉挛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音越拉越长,如同凄惨的鬼哭。而随着电流变化,他的身体时而僵直时而颤抖,在紧密的捆绑中辗转扭曲,仿佛是无所适从,又仿佛是死去活来。

  行刑人略停了手,让他缓了缓。而待他恢复人形之后,行刑人再一次摇起了电话机。

  电流让他的心脏一次又一次的麻痹,他发出了令人心悸的惨叫,同时七窍流出血水,下身那里也失禁了。他在周身剧痛中生不如死,然而在电流的刺激下,他那头脑又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他哭喊着求饶,胡乱的重复谎言。然而对方并不肯停。

  身体似乎是膨胀起来了,五脏六腑被搅成了一团模糊血ròu。他一口接一口的呕吐,耳中回dàng着轰鸣巨响。他本是虚弱透了的人,可是如今行刑椅竟被他摇撼的吱嘎作响。视野彻底模糊了,他眼中的世界变了颜色。

  日本人也不知该怎样处置沈嘉礼。杀了他,不合适,毕竟他是段慕仁的第一亲信,简单处死,未免有些糙率;可若是不杀他,留下来似乎也只是làng费粮食。行刑人在审讯者的示意下停了手——审讯者怀疑沈嘉礼或许真的是个糊涂蛋,对段慕仁的行踪一无所知。

  日本宪兵拽过胶皮水管,将沈嘉礼从头到脚的胡乱冲刷了一遍。沈嘉礼大睁着眼睛,骨头似乎都软了,是一具失了灵魂的行尸走ròu宪兵把他扔回了牢房,他保持着身体落地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睛依旧睁着。许久的平静过后,他忽然咳了一声,口鼻中一起喷出了鲜血。

  五天后,沈嘉礼又受了一次电刑。

  这回他单是直着嗓子嚎叫,出于本能的垂死呼喊。审讯者知道他已经痛苦到了极致,希望可以趁热打铁的bī出两句实话,然而沈嘉礼gān脆就已经没有了话。

  在这持续的、超出限度的折磨中,他失去了思考和语言的能力。

  在第二次电刑之后,沈嘉礼连着昏迷了好几天。

  后来他醒了,仿佛是吃了点什么,也仿佛是喝了点什么,记不清。他的心头总那么迷迷糊糊的,偶尔会风一阵雨一阵的忽然紧张起来,乌云似的惊惧感觉笼罩在了他的头顶上。然而不知过了多久,他昏迷过去,恐怖的云又无形无声的散了开。

  他像只动物,或者像只虫子一样,无知无觉的吃喝,无知无觉的呕吐。他忘记了自己的来历,忘记了自己的身家。他的眼前没了颜色,心中只剩下绝望惶惑的qíng绪在激dàng。可是因为什么绝望惶惑?那他也不记得了。

  日本人仿佛是放弃了沈嘉礼,又没有决心立刻放了沈嘉礼,所以只好姑且由他在牢房里爬。

  于是沈嘉礼就日夜趴在牢房那冰冷的水泥地上。他的伤口溃烂了,愈合了,可因他已不再懂得自我保护,所以已然愈合的伤口又时常被他蹭的裂开。头发长了,遮住他的眼睛,虱子跳蚤在他身上昌盛的繁衍起来,他的鼻子分辨不出香臭,不知道自己肮脏血腥的有多么骇人。

  如此的时光,一过便是许久。

  这天傍晚,沈嘉礼正蜷在铁门前喝水,忽然铁门开了,宪兵一脚踢开破碗,薅头发扯衣裳的将他拖了出去。

  他神qíng漠然的半闭着眼睛,脑海中是一片空白。

  在监狱甬道里连拐了几个弯,他进入了一处光明的所在。一张纸飘落在他面前,有人抓起他的指头蘸了红色印泥,狠狠按在了那张纸上。

  指印混合着污泥与脓血,红的很不地道。随即那张纸不见了,沈嘉礼闭上眼睛——他在牢房里住久了,不能适应电灯的光芒。

  经过了又一次漫长的拖行,他在冷风中打了个激灵。吭吭的咳嗽了两声,他被旁人塞进了汽车里去。

  当汽车开动之时,他失去了知觉。

  第88章 救星

  沈子靖走进房内时,军医们围在chuáng前,正在用镊子钳了酒jīng棉球擦拭沈嘉礼的耳朵和眼皮。见他进来了,军医们纷纷停下手,转身面向他发出问候。

  他没理会,径自停在了chuáng前,又将双臂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望向了chuáng上的沈嘉礼。

  沈嘉礼双目紧闭,仰面朝天的摊开了手脚,身体——刚刚由军医们仔细清理过——如今已被绷带层层缠裹了起来。一名军医陪笑低声说道:“溃烂的地方都处理过了,右腿膝盖的伤势最严重,大概是受了烙刑,骨头都露出来了。”

  沈子靖仍然是不发一言,只皱着眉头凝视沈嘉礼的面孔。

  沈嘉礼正在昏睡,luǒ露出的皮肤虽然经过了酒jīng棉球的消毒,然而那污垢似乎已经渗入了毛孔和纹理中,瞧着只觉肮脏。当初部下军官将沈嘉礼从狱中带到他面前时,他围着这具活骷髅绕了好几圈,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么一堆烂骨头臭ròu就是他的三叔。

  抬手摸了摸下巴,他终于发出了失望的询问:“怎么一直不醒?”

  军医思忖着答道:“呃……大概睡过这一夜,明早就能清醒过来了。”

  这时其他军医擦净了沈嘉礼的眉目耳朵,有人拿起剃刀,开始小心翼翼的剃掉沈嘉礼那污秽不堪的半长头发。青色头皮露出来,沈嘉礼看起来是更加的不堪入目。

  于是沈子靖保持着紧皱眉头的神qíng,转身离去了。

  这里乃是沈子靖在北平的公馆,所以他直接上楼,走入了舒适卧室。自从聂人雄被日本人赶下台去后,他因为积极剿匪,所以立刻就被当成一颗新星,得到了各方的瞩目。聂人雄是靠兵发家的,总舍不得派兵上战场,生怕实力受损;他不一样,他不怕损失士兵。只要自己活着,他不在乎部下是怎样的命运。

  秋季时节,夜晚已然有了寒意。沈子靖脱掉身上便装,抬腿迈入了西式浴缸内。将修长luǒ体沉入一缸热水中,他陶醉的仰头长吁了一口气,关节中蕴含的凉气似乎也立刻发散出去了。

  胯下那里有些不大得劲儿,大概是因为这些天他穿的单薄,走动又勤,所以犯了旧伤。拧着眉头欠起身来,他半躺半坐的伸直了腿。

  段慕仁说跑路就跑路,小日本说抓人就抓人,动作全比他快三分。在过去的岁月中,他一直像一条蛰伏的毒蛇一样,在远处窥视着沈嘉礼的一举一动,寻找时机发出致命一击。好容易听说段慕仁那边叛逃了,他打起jīng神,立刻派兵前往了沈宅;然而在抵达之后,他发现守门人已经换成了日本军部的特务。

  经过了许多jiāo涉,他终于成功接管了沈宅。不想甫一进门,他就看到了一个胖姑娘抱着个胖孩子——胖孩子是宅子里的“少爷”,胖姑娘是少爷的娘。再一问那少爷的姓名,“沈子期”三个字让他啼笑皆非的明白过来。

  没等他把这件事qíng的来龙去脉问清楚,小梁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了,满口里喊着“侄少爷”,又哭哭啼啼的求他去救老爷。胖姑娘也跟着连泣带诉,胖孩子凑了趣,嚎的比那两位都要更响亮。沈子靖被这三位吵的头大如斗,于是gān脆命人夺过孩子,而后将满宅里的仆人——包括胖姑娘和小梁,全用马鞭和枪托驱赶了出去。

  沈子靖不知道沈嘉礼被关到了哪里去,但是他很想找到这位三叔。他恨三叔,恨的如痴如醉、如火如荼。如果三叔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了黑牢里,他一定会感到空虚和失落。

  大政治犯的下落,往往都是最神秘的。沈子靖四处打听了许久,才隐隐探知了些许线索。顺藤摸瓜的一路追寻下来,他赶了个好时机,在日本人已经把沈嘉礼当成废物、快要把人“处理”掉时,找上了门去。

  他是正当红的人物,三言两语的,将沈嘉礼保释了出来。

  水淋淋的从浴缸中站起来,他很不舒服的扭了扭腰,又用手托住下身那一套东西揉了揉。

  当年,沈嘉礼险些踹碎了他的卵蛋。然而虽然没碎,但也和碎差不多了。

  翌日清晨,沈子靖下楼去空房里看望沈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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