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森想了想:“不好说,总是变化。”
“现在呢?”
唐森笑了:“现在是送你上船,怕你一个人,会迷路找不到家。”
“你当我是小孩子?”
唐森做了个手势,仿佛是一言难尽:“多王爷,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是个小孩子;可是我同时也知道,你的的确确不是个小孩子……”
后面的话他没说:“小孩子不会在清晨犯大烟瘾;小孩子更不会在夜晚追逐着jì女胡闹。”
三锦一笑,并不关心唐森对自己的看法。他其实满喜欢唐森,因为从他身上可以感到温暖;不过也就是喜欢而已了,没有唐森,日子也还是照常的过。
从营口上轮船,他回到了天津;随即又直奔向北平——多少年没有这么奔波劳碌过了,即便有鸦片烟的支撑,他也感到累极了。
第26章 三锦很生气
三锦在一个yīn霾的傍晚,赶到了北平严宅。
严宅不是什么大院落,他进门时,正赶上严云农在前边院子里团团乱转的散步。双方打了个照面,他就见严云农下穿脏兮兮的马靴军裤,上套一件满是皱褶的白衬衫,头发大概是新剃过的,鬓角发青,头顶的乱发蓬起来,瞧着竟是十分恓惶。
严云农仿佛是没料到三锦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愣了一下便立刻大踏步迎上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三锦全凭直觉赶来,所以一时也不知该怎样回答:“这个……我猜你大概是在北平。”
严云农又问:“吃饭了没?”不等三锦回答,他恍然大悟的反应过来:“是了,刚下火车,一定没吃。进来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三锦糊里糊涂的被他拽进一处当作餐厅的厢房之内,láng吞虎咽的吃了三大碗汤面条。
严云农知道他的毛病,一见他撂了筷子,就又紧追着问:“吃饱了?喝点水,喝完了再烧两口烟?”——声音也不大,透着一股子心慌意乱的劲儿。
三锦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有话就说,别这么神神道道的!”
严云农亲自倒了一杯热茶送到他面前:“我先把你伺候利索了,然后咱们上后院房里去说。”
三锦吃饱喝足、解了手、吸了几个烟泡儿,刷了牙,用温水洗了手脸,最后跟着严云农进入后院一间卧室之内。严云农为了享齐人之福,前一阵子把本宅的太太黛云带去张家口了,如今这卧室内就空了下来。
三锦进门之后,见房内宽敞、陈设华丽,扑鼻就有一股脂粉香水气,倒也让人心旷神怡;而且靠墙那张西式大铜chuáng上铺了厚厚的海绵垫子,想必睡下也是舒服的。一边低头解开长袍纽扣,他一边背对着严云农笑道:“怎么着?今天在这儿招待我?”
严云农无声的忙忙碌碌,从外面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上chuáng坐着去……”他轻声指挥三锦:“洗脚。”
三锦皱起眉头来:“老严,你把天捅出窟窿来了?我可没有补天的本事,你甭这么给我拍马屁。”
严云农把水盆放在chuáng前,肩膀上还搭着一条白毛巾:“我没那么大的罪过,你放心吧。快点过来,一会儿水就凉了!”
三锦见他一味的讨好自己,却又不说是什么事,就将脱下的长袍随手搭在了椅背上,而后走到chuáng边,俯身脱了鞋袜。
将双脚cha进热水里,三锦忍不住笑道:“我说,你今天可真成我的孝子贤孙了。”
严云农没理他。仔细的给他搓洗了双脚后,他抽下肩上毛巾为他擦gān,然后端着水盆扭头出去了。
三锦没有择席的毛病。翻身滚到chuáng里,他拉过薄毯子展开,准备过会儿和严云农一起盖着睡觉。
严云农认真的关好房门,又将天花板上的璀璨吊灯关掉,扭亮了chuáng头上方的两盏小壁灯。换了睡衣上chuáng来,他盘腿对着三锦坐好,终于是心事重重的开了口:“有个事儿要对你说……”
三锦很舒适的侧身躺着,大睁了眼睛望向他:“说吧!”
严云农垂着眼帘不看人,声音可是很沉重:“我部下有个团长,前两天投日本了,带走我五千人。”
“然后呢?”
严云农接着说道:“我那下面一共也就万八千人,让他给我领走了一半。”
三锦当即问道:“他那团怎么那样大?”
严云农摇摇头:“不是,他是领头的;有人服他,就跟他一起走了。”
三锦想了想,隐约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
严云农接下话去:“这件事把我搞的很被动。本来我想着,一旦我肯投靠过去,日本人怎么着也得给我个好位置,起码在华北,我得占个头一份儿;可是现在就说不得这话了——远的不讲,就看眼前,我现在留下来,好歹还算是一军的司令;我要是投过去呢,日本人还不得把我和那小子平级对待了?”
三锦笑道:“那你就别投了,还免得遭骂。”
严云农垂头丧气的弯下腰,嘴里咕哝了一句:“我忙了这些年,就挣下这么点兵和钱。你让我光身子往南边走,我舍不得。”
“那就投,保你的兵和钱。”
“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结果落得跟我部下团长平级,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那你想怎么样啊?”
严云农将三锦的一只赤脚拽过来架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我不能这么傻等着了,察哈尔那边的战qíng一天一个样儿,说不定哪天我的队伍就得上战场。三锦,那个三好太郎不是对你很青睐吗?你通过他往上联络联络,我打算直接和他们那个稻叶大将对话。”
三锦颇为惊讶的抬起头:“你这是要大gān一场?”
严云农似乎是有点脸红:“反正我都豁出去当汉jian了,索xing就设法再高升一步吧!”
三锦懒散的坐了起来,放在严云农腿上的那只脚就忽轻忽重的蹬了对方的肚皮:“好,好,现在我是你的枪,你让我打哪儿,我就打哪儿。对了,那个团长叫什么名字?”
严云农扭头望向窗外:“问这个gān什么?”
三锦笑了:“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去和三好太郎说?”
严云农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外界那漆黑天色答道:“他就是……马国英。”
三锦的脸上还带着笑意:“马国英?他不是让你给撵走了吗?”
严云农点点头,依旧不肯去面对三锦:“我……我当时看他人还不错,所以就把他撵到张家口……带兵去了!”
屋内静默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严云农试探着回过头来,望向三锦。
随即,他挨了个十分响亮的大嘴巴。
三锦从chuáng上跳下来,光脚穿了皮鞋,也没系鞋带,大踏步就走到椅背前拿起长袍,同时恶狠狠的说道:“这还说什么啊?先是拿我当傻子哄,现在出事了又把我当枪使唤,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严云农见状,赶忙下地去拦他:“哎……你别生气,我是一时糊涂,现在明白过来,可是也晚了。你得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啊!”
三锦把皮鞋底重重的踏在了严云农的脚面上:“赎你妈的罪!给我让开!”
严云农痛的直跳:“三锦,别、别,你听我说……你说我能是有心害你的人吗?”他一时找不到拖鞋,只好赤脚跟着三锦出了房门:“马国英那小子当时表现太好,我就被他迷惑了嘛!”
三锦走进冷森森的院子里,听到这话便回头吼道:“去你妈!你就是信他不信我!我和你这么多年的朋友,你居然不相信我!”
严云农苦口婆心的解释:“没有的事儿!再说他是个下边人,你是我的好兄弟,你俩怎么能打比方呢?”他伸手去拉三锦的袖子:“我对你的感qíng,你还不知道吗?”
三锦甩手又扇了他一耳光:“滚!别和我谈感qíng!”
严云农一路哀求,居然随他走到了院外小街上。门口守夜站岗的勤务兵们见司令形象奇异,连鞋都没穿,就犹犹豫豫的拿起手电筒,尾随在了后面。
严云农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半里路开外的胡同口。路上碎石硌的他脚底生疼——可是也有办法,因为三锦正在怒发如狂。
既然怀柔政策不起作用,严云农便改变了策略,变出一副严厉面孔道:“你这个小崽子,还闹得没完了!马上跟我回家,否则我就把你扛回去!”
三锦满不在乎的继续向前走——走了两步,他忽然意识到对方完全有这个力量,便拔腿开跑,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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