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锦的年华_尼罗【完结】(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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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肚子开始叽里咕噜的乱叫,只是心口那儿淤塞着,让他觉着自己连口水都喝不下去。身体一歪俯在沙发上,他闭上眼睛,打算就此睡过去。

  再说三锦在那雪堆上冻了个半死,身体都僵住了。严府卫兵轻而易举的将他搀起来抬了走,一直送进院外等候的汽车中。三锦心里还有点清楚,就觉着鸦片瘾发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寒气相加起来,真要把他给折磨死了。

  他煎熬着回到了马家屯,而后被留守在家的巴达荣贵抱回了房中。巴达荣贵把他放在了炕上,同时就告诉他道:“校长阁下,唐先生下午走啦。”

  这句话使三锦的痛苦又增加了几分。

  他也不知该如何排遣这种痛苦,便颤抖着支使巴达荣贵道:“给我烧两口烟吧!”

  巴达荣贵根据常识,认为三锦应该先喝上一碗热姜汤,接着泡个热水澡驱一驱寒,然后再上炕烧烟。但是三锦不听他那套。

  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把炕烧了个滚热。而三锦守着一盏小烟灯,呼噜噜的吸了一气儿后便迷糊起来,仿佛是要睡的光景。

  巴达荣贵见势,就悄悄退了下去。

  三锦瞌睡片刻后醒过来,心中琢磨着今天这桩事件,也感到有些委屈和气苦。

  “他不心疼我,我也不理他了。看谁犟得过谁!”

  三锦把自己关在房里,遥遥的和严云农斗气。

  他是真气,气的连饭都吃不下,全靠着鸦片烟维持jīng神。不过三天的功夫,他就瘦了一大圈,虽然是天天躺在炕上睡,可是眼窝发青,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巴达荣贵见了他这样子,也不禁犯嘀咕——三锦虽然一直有嗜好,但平日就是早一次晚一次,很有规律;哪像这几天,从早到晚不离烟枪,除了睡觉就是吸大烟。

  熬到第四天,也就是大年初五,三锦实在是熬不住了。

  他从炕上下了地,身体还没有站直,便晃悠着又坐回了炕沿,脑子里一片天旋地转。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一会儿,他觉着自己那四肢百骸里是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qiáng撑着用冷水洗漱了,他让巴达荣贵从箱子里翻出了一件新制的枣红缎面灰鼠皮袍子。

  巴达荣贵把袍子抖开看了看,没话找话的想要和三锦聊聊:“校长阁下,这件袍子很漂亮,过年穿正合适。”

  三锦没言语——他之所以想着打扮自己,不是瞧着新年,而是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二十三岁了。

  二十三岁了,没有女儿没有家,就剩下日本人给的这点事业,和皮箱里那留不了多久的十几万大洋。

  现在,连严云农也要离他而去了。

  三锦坐上汽车,又去了林西。

  新年期间,严宅门口迎来送往的,自然也有一番热闹。三锦想要往里进,不想门口卫兵直接就挡了驾:“多王爷,对不住,我们司令说……说以后都不让您来了。”

  三锦没说什么,只把手cha进袍子口袋里掏啊掏,末了抻出一段挺长的白绫子。

  后退一步,他仰起头开始打量严宅的大门梁。

  卫兵吓了一跳:“多王爷,您这是要gān什么啊?”

  三锦轻声答道:“上吊。”

  第56章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大年下的,三锦扯着条白绫子就要在严宅大门前上吊。卫兵们见了也发慌,连忙一分为二,一半围上来拦住三锦,另一半则飞跑进去通报严云农。偏巧这时严云农要送客出门,正与卫兵们迎头撞上,一名卫兵就连忙收住脚步,一手远远的指向大门说道:“司令,那什么……多王爷来了。”

  严云农一直在等他过来恳求自己的原谅——苦等了整三天,熬的心中一股闷火与日俱旺;如今听了这话,他qiáng自压抑住自己那又愤怒又兴奋的心qíng,故作镇定的一点头,表示不在乎。

  客人乃是警备军中的一个日本顾问,在严云农的陪同下一路向外走,忽见大门前几名卫兵乱哄哄的围了一名红袍青年,而那青年手里还拿着长长一条白布,就转过头来用十分蹩脚的中文问道:“那位是多王?”

  严云农淡淡一点头:“是的,上原顾问认识他?”

  上原顾问也一点头:“略有耳闻。”然后微微一笑:“上个月在承德,三好君向我提起过他。”

  此时二人已经到了院门口。卫兵见司令来了,就立刻自动散开;而三锦托着那一条白绫,刚要扑向严云农,忽见他旁边还跟着个日本人,便yù言又止的没敢乱动。

  严云农背着手站了,依旧是不理会三锦;上原顾问却是礼数周全,上前一步向三锦浅浅一躬,也不要人介绍,主动就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可惜他那中文发音十分恶劣,三锦听他长篇大论了一番,说的依稀也是中国话,然而内容完全不能领会,就莫名其妙的先看看他,又低头看看白绫,不知应该如何回应。上原顾问见他一脸懵懂,以为是双方礼节不通的缘故,便善解人意的伸手一指他手中的白绫,十分和蔼的问道:“哈达?”而后弯下腰来,双手合十喃喃道:“多谢。”

  三锦这回听懂了,又见对方已经摆好了领受的架势,只好糊里糊涂的把白绫搭在了他的脖子上。上原顾问直起腰来,回身对严云农腔调十足的一摆手,然后就白绫飘飘的走向汽车,心qíng大好的上车离去了。

  三锦怔了足有十多秒钟,然后才反应过来——他那自裁的武器,被个素未谋面的小日本给带走了!

  他生平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qíng。愣头愣脑的把目光转向门前的严云农,他发现对方眼望着汽车离去的方向,脸上似乎是隐隐带了一点笑意。

  他立刻就欢喜起来,小叭狗儿似的快步走到严云农面前,语气中几乎带了谄媚的成分:“老严……”他握住严云农的手:“我来啦!”

  老严甩开他的手,十分漠然的转身进院去了。

  三锦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要什么脸皮身份了,屁颠屁颠就跟着严云农往里走。严云农先不说话,及至进了房,才回身出言撵他:“出去出去!我这儿没你的地方!”

  三锦笑模笑样的站在他面前:“我才不走呢。”

  严云农没有好脸色,伸手向外接连着搡他:“我招待不了你这样的贵客,你也不用屈尊到我这寒舍来,赶紧滚吧!”

  三锦被他推的站不住,索xing就坐在了地上,扯着严云农的裤管仰头道:“老严,你别这样,我大老远来的,你别赶我走……”

  严云农不等他说完,就居高临下的用手指了他的鼻尖:“你还要赖在我这儿是不是?好,你等着,我这就把你扔出去!”紧接着他不由分说的俯下身去,双手一抄便将三锦拦腰抱了起来。三锦见势不妙,立刻叫嚷着开始手舞足蹈。严云农一时抱不住他,不得已松了手;而他一跤摔在地上,随即便连滚带爬的钻到chuáng底下去了。

  严云农所睡的乃是一张两边靠墙的阔大铜chuáng,chuáng单拖地,chuáng下是空无一物的。见三锦躲进去了,严云农便蹲下来掀起chuáng单一角,探头骂道:“滚出来!混蛋!”

  chuáng下黑黢黢的,可见三锦是四脚着地的跪伏成一团,侧脸望向chuáng外的严云农。

  “老严……”他的声音中略带了战栗:“今天我过生日……”

  严云农也知道今天是他生日,可是说出的话来并未因此而变得动听:“生日又怎么样?越大越不是人,还有脸过生日?”

  这回chuáng下没了动静。

  严云农站起来,一屁股坐在了chuáng上:“你在chuáng底下趴着吧!有本事你给我趴一窝耗子出来!”

  严云农躺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心里觉得很快意,同时盘算着原谅三锦的时间。

  他要给三锦一点颜色看看,但又得掌握好火候,不能真把他欺负的翻了脸。

  抬腕看了看手表,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再过十分钟?五分钟吧……五分钟不长不短,刚刚好。”

  主意刚定下来,他就听到身下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这屋里绝没有老鼠,可也还是做了个沉重的鲤鱼打挺,压的chuáng板吱嘎一声:“怎么着?变成耗子了?”

  接下来,他想自己听到了三锦的哽咽——很轻微的,但的确是哽咽。

  严云农躺不住了。

  翻身下chuáng趴在地上,他看见三锦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势,而且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gān什么呢?!”他语气粗鲁的说道:“出来!”

  三锦不动。

  严云农觉着自己可能是做过分了,便把手臂长长的伸进去:“是不是在我chuáng底下流马尿呢?”

  三锦还是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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