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是白晓峰的耻rǔ柱。
他不肯承认自己曾在莫斯科和一位俄国寡妇谈过恋爱,只说是受了勾引;可他心里明白,自己那时候的确想入非非过,以为对方是真爱上自己了的。
等到他要回国时,恋爱的童话也随之破灭了。俄国寡妇将这吃奶婴儿——两人多次野合的结晶——塞给了他,让他带走或抚养、或送人,反正她不养这杂种孩子。白晓峰本拟着要携她同走的,然而这话还未出口,事实便给了他一记响彻云霄的耳光。
年轻的俄国寡妇为什么与他相好,他不知道。旁人说那是因为他是个魁伟的年轻人,在俄国寡妇那里作用相当于面首。这话传到他耳朵里,他气的想要杀人。
出于一点极淡薄的父xing,他没有把这孩子扔掉,而是放进一只装面包的粗布口袋里,一路从莫斯科背回了苏旗。小杂种的模样与众不同,总让见者心生好奇,追问来历。白晓峰不愿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被个俄国寡妇玩弄了感qíng;想要把这孩子送人,却又没人愿意要。
无奈之下,他往家中雇了个黑眉乌嘴的破老妈子做保姆,捏着鼻子将这孩子养了下去。
三锦没有嘲笑白晓峰的qíng场失意,他只是毫不嫌弃的用手指梳理着那孩子纠结在一起的长头发,同时用一种颇为童真的声音说道:“多么漂亮的小姑娘呀……阿玛带你回家,好不好?”
白晓峰冷眼旁观,见三锦神qíng悲怆而又奶声奶气的说话,就感觉十分不可思议。
“小王爷……”他迟疑着出言提醒道“这是个男孩儿。”
三锦的表qíng和声音立时一起僵硬住了。
对着那孩子审视了半天,他突然上前一脚踢向了白晓峰:“那你为什么要给他留这么长的毛?骗我是不是?混蛋!”
白晓峰没想到他会忽然bào怒,qíng急之下向后一跳避开了窝心脚:“哎?你怎么还生气了?”
三锦回身快步走到桌子前,先将那孩子放躺下了,然后就一把扯下了他的裤子。
两条细细的小白腿中间,可不是夹着个小东西?
三锦糙糙看了一眼,仿佛是不忍注目一般,马上又将那孩子的裤子提了上去。
“白晓峰!”他在极度的失望下开始发疯:“你这个混蛋!连个孩子都养不明白!”
白晓峰莫名其妙的不敢进屋了:“我怎么啦?”
三锦还要继续开骂,突然觉着手上软软的一热。侧脸看去时,他发现那孩子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正大弯着腰去碰自己的手。
三锦怕他一头从桌子上栽下来,就顺手又把他抱了起来,而后就追着白晓峰痛骂了一顿。白晓峰好容易把自己收拾的平头整脸的,哪晓得刚进门就挨了顿胡卷,又不好骂回去,只得自认倒霉,站在冷院子里唉声叹气。
第65章 新年礼物
自从养过一个大格之后,三锦对于儿童的审美观,已经偏于畸形。
白晓峰那孩子苍白瘦弱的骇人,神qíng又总是漠然,无论如何算不得一名可爱幼童;可三锦偏偏是看在眼里,爱在心头。一时骂毕了白晓峰,他又扯着嗓子高声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啊?”
白晓峰还站在院子里:“叫查gān。查gān在汉话里就是白,他长得白,所以叫查gān。”
三锦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什么狗屁查gān,难听死了!改叫二格吧!”
白晓峰发出了质疑:“啊?那二格也不好听啊,还不如查gān呢!”
三锦,狗叫似的,在堂屋中吠道:“滚!!”
三锦认为查gān这名字不堪入耳,白晓峰也觉着二格这两个字不甚高明。冒险走入堂屋内,他开始认认真真的和三锦争辩起来。可叹那孩子生下来就像是个多余人,活到今天才第一次成为了焦点。
争吵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后来白晓峰饿了,便暂且单方面宣布停战,还询问三锦道:“中午你想吃点什么?”
三锦反问道:“你这儿有厨子?”
白晓峰很诚实的摇头:“那没有,我这儿就雇了一个老妈子,管做饭——”他一指三锦怀里的孩子:“顺便照看他。”
三锦低头看了看怀中这个臊烘烘的孩子,登时有些反胃:“算了,你跟我走吧!贵府这老妈子能把孩子伺候成小叫花,我可不敢领教她的手艺!”
白晓峰没意见,有的吃就行。起身找到皮帽子扣在头上,他见三锦抱着孩子起来了,就讶异问道:“你还带着他?他可是挺脏挺脏的!”
三锦腾不出手,就照着他屁股上狠踢了一脚:“你这样的货也配当爹?”
这孩子——查gān或者二格——没有出门的小皮袍子和棉靴。白晓峰翻出一条带着gān涸尿迹的小棉被把他给包了起来,然后就抓住被子四角,拎包袱似的将他带到了汽车上。这孩子是在面包口袋里生活过的,所以如今无论受到了怎样的摆弄,都处之泰然,一声不吭。
三锦到家之后,就一叠声的喊巴达荣贵,让他立刻找个裁fèng回来。巴达荣贵莫名其妙:“校长——王爷,您要做新衣裳啊?那可是有点儿晚,这时候人人都等着过年呢,裁fèng店头两天就得歇业了。”
三锦向白晓峰手中的包袱递了个眼色:“给小孩儿做衣裳。”
巴达荣贵这才看见包袱里还伸出个长发凌乱的小脑袋:“嗨哟,那不用找裁fèng,小孩儿衣裳老妈子就能做。”
巴达荣贵左夹着一卷绸缎,右提一包棉花,腰间绑了一张灰鼠皮子,上后院找管浆洗的老妈子去了。
三锦同白晓峰进入正房落座。和空落肮脏的白宅堂屋相比,三锦这里显然是另一番天地,不但温暖如chūn,而且是满堂的红木家具,正中央又摆着一架皮制长沙发,正好凑出一派中西合璧的富贵来。
家具和沙发,都是丁队长从当地富户家中借来的——当时他全副武装,气势汹汹,没人敢不借。
一时午饭摆了上来,白晓峰坐在桌旁,口水横流的望向三锦道:“小王爷,过来啊!”
三锦换了一身短衣,背对着白晓峰说道:“你吃吧,我先给二格洗个澡,他太臭了!”
白晓峰这人很馋,平时在家里又吃不到什么像样饭菜,如今就狠吃了一场,把晚上那顿都带出来了。
打着饱嗝站起来,他悄悄的松了松腰带,然后走到了三锦身后。
三锦正蹲在一只大水盆前,往二格身上涂香皂。二格盘腿坐在热水中,大概是许久没有洗过澡的缘故,所以很紧张的闭上了眼睛,仿佛连气都不敢喘了。
白晓峰也无声的蹲了下去,试探着抬起手,去抚摸三锦的后背。
隔着薄薄一层绸缎,他发觉三锦瘦了——不是枯瘦,而是因为骨骼伸展,将肌ròu和皮肤撑开了。
换言之,就是小王爷在这三年里,长大了。
白晓峰眼睁睁的望向三锦,同时手掌向上移去,下意识的握住了他的肩膀。
三锦没理他,只让二格从盆中站起来,而后用瓢从旁边桶中舀了温水,向他兜头浇下去。二格落花流水的仰起脸,眼皮阖下去,浓密乌黑的睫毛就微颤成了蝴蝶翅膀。
冲净了二格身上的香皂泡沫后,三锦用一条大毛巾将他包裹起来放到了沙发上。
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虚汗,三锦面色有异,无言的转身向隔壁走去。
隔壁房门就开在正房墙上。白晓峰跟进去时,发现这里面原来是一间烟室。三锦坐在榻上,正低头用火柴点燃景泰蓝的烟灯。
白晓峰站在门口,忽然来了一句:“小王爷,你有瘾了?”
三锦方才忙着给二格洗澡,把自己这件头等要紧的事qíng给忘记了,结果导致他现在有点要失态。拔出金扦子挑了烟膏,他一边在灯上烧一边浑身发抖,同时又向白晓峰连连挥手:“看什么看?出去!”
白晓峰没出去,若有所思的盯着三锦。
三锦也没再说话,挣扎着总算将那口烟吸到了嘴里。
待三锦平静下来后,白晓峰走过去,在烟榻上也坐下了。
他扭头看着三锦——三锦软绵绵的侧躺着,一只手捏着金扦子凑在灯上,手指纤长、手腕灵活,将烟烧的层层起沫。两点小火苗映在他的黑眼睛里,没有眼神,就只有火苗。
一个烟泡烧得了,三锦从红缎子靠枕下面摸出一只小银方盒子。打开盖子后,里面装的却是满满一盒白色粉末。
白晓峰觉着有点不好:“这是什么?”
三锦将烟泡在盒子里滚了一层,然后放进了烟斗里,呼噜呼噜的一口气吸光了。
闭上眼睛歪在榻上,他死了似的默然片刻,然后抬手捂住脸用力的搓了搓,懒洋洋的答道:“这叫‘风搅雪’,有劲儿。”
52书库推荐浏览: 尼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