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格说到这里就住了口,自己用勺子舀了米粥送进嘴里——他怕自己说话太狠,落了把柄,严云农会去向三锦告状。
如此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抄起筷子给严云农夹了一点菜:“严叔叔,你吃。”
严云农见他忽yīn忽晴的,愈发摸不清头脑。而二格一边给他夹菜,一边低声说道:“你不是就会吃吗?”
三锦买了代rǔ粉回来。在楼下脱了外衣,他拿着那袋代rǔ粉走进餐厅,见二格站在地上,伸长手臂给严云农夹菜,就很感到欣慰高兴。
二格见他回来了,便放下筷子跑过去:“阿玛,你回来啦!”
三锦见他笑嘻嘻的豁着牙,自己也忍不住发笑:“回来了,等急了吗?”
二格很乖的摇头:“阿玛快来吃饭吧!”
三锦拍拍他的小脑袋,随手把那袋代rǔ粉随手放到桌上,然后走到严云农身后,把一双冷手猛然cha进他的衣领中。严云农冻的一缩脖子:“别闹!”
三锦看看二格,看看严云农,心里十分满足愉悦,觉着这两个最亲近的人都在身边,自己再没有什么可挂怀的了。
第89章 新消息
二格枕着手臂仰卧在chuáng上,眼前一片黑暗。
他怀疑自己以后都要一个人睡觉了,因为阿玛要去陪那个严云农。
他沉默着躺了许久,后来一掀被子坐起来,下chuáng走到了窗边。窗帘没有拉拢,窗台上立着一面花边小玻璃镜子。
他借着星月光芒,仔细观察了自己的面孔。
他的皮肤越来越白,鼻梁越来越高,眼窝越来越凹,东方人的特征已经淡化到微乎其微的地步。他想这样一张脸,自己都看得出异常,不知道阿玛对此有何感觉。
他觉得困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白晓峰——他甚至怀疑白晓峰也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事实上他和那个男人的唯一相似之处就是那一头黑发,不过所有蒙古人的头发也都是黑色的。
不像父亲,那自然就是像母亲了。他从来没有用心想过自己的母亲,没那个兴趣。他只是觉得恐慌和孤独,因为他实在是没法子再去冒充三锦的亲儿子了。
记得小时候,好像还是可以的。
因为在哪里都像是个异国人,所以他很想回日本。在日本那四年的生活中,虽然住的是yīn冷空旷的老房子,身边也没有这么多佣人侍候,但他和三锦相依为命,血统的鸿沟似乎暂时就被忽略掉了。
反正在日本人眼中,他们父子两个都是外人。
二格很忧郁,二格在懂事之后就常年忧郁。
在二格胡思乱想之时,三锦却是亲亲热热的钻进了严云农的被窝。严云农事前试图拦他,因为有些自惭形秽,同时担心三锦嫌自己脏——瘫痪的人,生活不能自理,即便是被人很好的照顾了,也总是爱犯心疑。
三锦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像从前的所有岁月那样,他站在chuáng前,三下五除二的将自己脱剩下一条裤衩,然后就光溜溜的抬腿上了chuáng。
严云农伸手抱住三锦,心里有点恍惚,下意识的就要抬腿骑到对方的腰间,然后仰起头,把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
可是他的腿已经抬不动分毫了。
三锦用脚踢了踢他的小腿,发现他毫无反应;伸手摸向他的大腿,只觉着触感绵软冰凉。
“老严,你冷不冷?”他出声问道。
严云农侧身搂住他那热烘烘的身体,狂欢了三十多年后,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肝肠寸断。
先前苟延残喘的时候,头脑麻木,倒也罢了;如今抱着三锦回首往昔,他真切的觉察到了自己此刻的不堪。
“不冷。”他轻声答道:“你这么热,我怎么会冷。”
三锦闭上眼睛,喃喃说道:“你要是冷,就抱着我。”
三锦在翌日清晨醒过来。
严云农半俯着身体压迫了他,他用力把对方推到一旁,然后哈欠连天的坐起来。严云农被他推醒了,问他:“这么早,你不睡了?”
三锦背对着他低头揉眼睛:“我要办公去了。”
严云农见他虽也是个将近三十岁的人了,可是背部光洁,线条流畅,还有点少年气,就费力的伸长手臂,想去摸他一把。
没想到他刚摸了一把,三锦就仰面朝天的躺了回来,且掀起上衣道:“摸摸!”
严云农笑起来,掐住他的rǔ头拧了一下,然后又用指尖按住那一点用力搓了搓。三锦闭着眼睛任他抚弄着,半晌后才拂开严云农的手重新坐了起来,自己咕哝道:“唉,我就喜欢被人摸摸。”
因为严云农起chuáng穿衣不容易,所以三锦和二格先吃了早饭。三锦拿了一份日文版的《蒙疆新闻》,边吃包子边浏览新闻;读到一篇关于新建小学校的文章之时,他忽然触动心事,抬头对二格道:“你该上学念书了。”
二格最近总是很紧张敏感,听见一句话就要反复思量半天:“我……我认识字啊。”
三锦在日本时,因为很少去听课,百无聊赖之下,曾经认真的教过二格学习日文——他先学,学完再教二格,也算是父子共同进步。二格是个聪明孩子,如今已经能够读懂一般的日文报纸。
“那个不算,咱们又不是日本人。”
“我不想去上学,你来教我嘛!”
“阿玛没有时间啊。”
二格垂下眼帘,心思一转:“那让严叔叔教我。”
三锦当时就嗤笑了一声:“他?他那点学问,也就够开个支票签个名字,连白话信都写不通!你严叔叔从小就不爱读书,哪像你阿玛我,五岁就进了家塾,我的国文老师,那是当代大儒——当然,那老家伙装模作样,我从来不听他那一套。”
三锦当年在念书上还是有点成绩的,平时没有机会提及,现在就很想对二格chuī嘘一番,可惜时间有限,他匆匆把未读完的报纸卷起来夹到腋下,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茶,拎起公文包一边向外走一边还抢着说道:“我那英文老师,是顶有名气的汉学家;我十三岁那年就能……”
二格眼看着他走进院中,忍不住撅着嘴长出了一口气。
严云农起chuáng后,先接受一番按摩,以求疏通活络血脉;然后才是穿戴洗漱。护工用轮椅把他推到客厅内向阳的窗前,又为他支起一张桌子,用来摆放早餐。
在护工回卧房整理打扫之时,二格溜进了客厅中。
严云农看了他一眼,继续慢条斯理的吃饭。
二格恨恨的瞪着他,瞪了片刻,忽然感到无能为力,就又缓和了面目,转身走了出去。
“等我再长大一点……”他咬牙切齿的想:“一定要把他赶出去!”
三锦在政府大院内下了汽车,一边看报纸一边往楼内走,迎面就碰上了白晓峰。
白晓峰一把扯住了他,先是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低声说道:“你知道吗?日本和美国开战了。”
三锦略感惊讶:“和美国也打起来了?它怎么全世界到处打?”
白晓峰见他言语无知,一点政治敏感xing都没有,就把他拉到一旁僻静处:“我和你讲,日本就算只和美国一家打,也完全没有胜算!”
三锦把报纸又夹回了腋下:“美国这样厉害么?我在日本听他们说……”
“那些话都是在chuī牛!”
三锦摘下皮手套塞进大衣口袋里:“是么?不过他们打他们的,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白晓峰见他那脑袋整个儿就是个密封容器,便放弃解释,只嘱咐道:“你有空到我那里,我给你讲一讲。注意,不要对别人说这件事,这是机密,要说也让日本人先说!”
三锦懵懂的点头:“哦。”
三锦进入办公室,先把那张报纸读完,然后看了两份日文文件,又和喜多见五郎聊了几句闲话。下午他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因见计划科送上来的报表中的日文有许多错误,就提起笔来一一改正了,随即把计划科的科长叫过来骂了一顿。
甚为清闲的混过这一天,三锦在下午四点来钟时下楼上车,回了白晓峰家——他很想领教一下白晓峰对于日美开战一事的高见。
白晓峰回来的晚,进门后看见三锦正躺在长沙发上吃榛子,就眉开眼笑,脱下外衣后走到旁边挤着坐下了:“吃饭了吗?”
三锦生了一口好牙,咯嘣咯嘣的咬开一颗颗榛子:“没吃,但也不饿,吃这个就饱了。”
白晓峰立刻起身招呼听差,让人到附近的饭馆子里买些饭菜回来。
坐回三锦身边,他试探着抬起手,一遍一遍的抚摸对方的屁股大腿。三锦被他摸惯了,也不在意,一边往外呸呸的吐榛子碎渣一边问道:“你说那个美国参战,对咱们这里有什么影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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