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的确是为了他好,两个人离得远一点,久一点,很可能就可以断了他那些遐想。
没错吧?
“少爷,”舒念快要转身的时候又停住了,突然下定决心一般,“其实,如果你不想看见我,只要说一声就好了,用不着花这麽多心思把我送出去的。”
在谢炎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匆匆走开了,虽然微微弓着腰,却走得很快,谢炎没来得及掩饰地说上半句话,他就钻进车子里,哢哒一声关上门。
谢炎坚信自己是对的,他不喜欢男人,实在无法容忍身边有一个对自己有企图的同性存在,而且对舒念的处理已经算是很平心静气很含蓄的了,他对谁都没有这麽宽容过。
只是回到屋子里,舒念的房间是空着的,除了残留的舒念身上那点淡淡的温和的气息以外,什麽有关的东西都没留下。他用力关上门反锁住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不可抗力(七)
谢炎回到家又已经是天黑了,他最近总在加班,虽然工作根本没那麽忙。
在公司呆到那麽晚其实没什麽事可做,不过他出於惯性,老是要赖到有个人敲门进他办公室,催他下班回家,才肯收拾东西;而这个人现在是无论如何都等不到的,所以全公司不敢比老板先下班的的职员们都得一肚子委屈地看着时间,期盼老板今天能比昨天早一些想起来舒经理早就已经离职了。
晚饭依然吃得很安静,谢炎最近比以前要yīn沈,餐桌上更没什麽人说话。佣人送上煲了好几个锺头的汤,他又自然而然开口:“小念,盛一碗……”然後才意识到身边已经没有那个瘦削的微微弓着背的人影,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谢炎觉得很不舒服,那种感觉就像有了严重毒瘾的人突然开始qiáng迫戒毒。经常都有种毒瘾发作却连根烟也找不到的焦躁无力感。
他发现自己很想那个人,出於关心也好出於习惯也好,每天睁眼闭眼都是那个人的脸。他有试过去看心理医生,可那群饭桶只会说些让他完全不敢苟同的无用言论,惹得他耐心越来越差,发飙的频率和程度直线上升,差点连殴打医师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其实他本来脾气没这麽bào躁的。就算真的bào躁起来,也只要那个人在身边简单劝两句,陪他坐一会儿,就什麽事都没有了。
为什麽像舒念这样能让他心平气和的人,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呢?
但他也知道舒念是不一样的,从很小开始就这麽觉得了。
舒念给他的感觉,就像小时候贴身口袋里藏着的一枚糖果,别人完全无法体会,只有他自己才领略得出来的,那种深入又秘密的甜蜜。
和其他所有人都完全不一样,就像是种色谱上并不存在的新颜色,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麽为它定义给它命名。
“谢先生。”
“什麽事?”谢炎闷声闷气地抬眼看了战战兢兢的秘书一眼。昨晚又没睡好,持续失眠让他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大。他听说连续五十天无睡眠,人一定会死,看样子他的命也没剩下几天了。
“这份文件请您签名……”
“我刚才不是签过了吗?!”
“是,但,但是……”
他不知道他又在瞪眼睛,但最近大家都说他凶bào,他一脸睡眠不足的浮肿,眼圈发暗,哪还有力气对谁凶悍?
“但您签的是舒经理的名字……”
靠!
谢炎忍无可忍把资料夹一摔,真是够了!jīng神一不集中就会下意识写舒念的名字,这不是鬼上身是什麽?
“马上去给我订机票!我要去伦敦。”
“啊?”可怜的秘书还在发呆,“但,但……”
“但什麽但?!我要去参加後天那场国际会议,还不给我快点?”
“可那本来是范经理负责的……”
“他办事不牢靠,我自己去!”
“啊,是,是!”
他自己也在伦敦呆过几年,所以毫不费力就找到了舒念的住处,按了两下门铃还没人来开门,他心头火起,gān脆恶劣地压住门铃不放,让屋子里的铃声响得跟火警一样。
敢不在家?敢不在家你就试看看!
半天总算听到拖鞋磕绊的声音,门一打开,他预备好的破口大骂却全噎在喉咙里了。
舒念显然是正在洗澡,只来得及套了条长裤匆匆忙忙来应门,赤luǒ的上身还是湿漉漉的。谢炎几乎能清楚看到他半透明皮肤下高高撑起的肋骨。
才两个月不到,舒念竟然瘦成这样。
他心动了一下,一瞬间失了神,只是呆呆望着那个人过分瘦削的脸。
舒念也在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转身冲进浴室,谢炎正在猜测,却见他拿了眼镜出来,正手忙脚乱地架到脸上,然後又看了谢炎好几分锺,才终於还是不大敢确信似的,试探地叫了一声:“谢炎?”
“是啊。”
在见到他之前,谢炎的心情原本算得上复杂,但现在好象那些繁杂混乱的感觉都被瞬间抽得gāngān净净,只剩下一种单薄的心疼。
舒念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好象窘得连眉骨都微微发红了:“你怎麽会……你进来坐……等一下,我……”他急急忙忙又回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穿上一件有些皱的上衣。
在谢炎面前不管bào露什麽他都会觉得很窘迫。
“坐吧,我给你倒点水……”
谢炎其实在他招呼之前就已经自顾自坐了下来,随意地打量了一下房间,眼光最後还是落在他身上。穿上衣服也一样能看得出来,他真是瘦得太可怜了。
“你怎麽会突然来这里?也不先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他像高兴又像难为情地笑了一下。
“公司的事,我顺便来看看你。”谢炎轻描淡写。事实上那个倒霉的被胡乱指责为“办事不牢靠”的范经理还是一起来了,所以他现在完全是在假公济私而已。
虽然不大想承认,但他真的只是想看看舒念。现在看到了,他不得不承认舒念比什麽样的心理医生都要有用得多。他实在是很久没有这麽语气平和过了。
“你刚到的?吃过饭了吗?”舒念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冰箱里还有点材料,我做点简单的夜宵给你吃……”
“好啊。”虽然他饱得要死。
“小念……”看着那个高高瘦瘦的人影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他只觉得心脏跳动着膨胀起来,几乎把胸腔涨得满满的,他qiáng迫自己只站定在门口,而不会忍不住走过去像以前那样从背後抱住那人的腰,“功课怎麽样?”
舒念停了一下手,不好意思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细细的汗:“还……好。”
“哦?”
“……你也知道我英文其实不大好……”舒念慎重地坦白,“听课挺吃力……平时和他们说话,也不是很懂……”
谢炎一下子觉得自己当初简直蠢透了,居然会把他送到这个语言jiāo流都有严重障碍的国度来。舒念早就错过学习语言的年龄了,在这种地方,不要说念什麽要命的经济学硕士,就连日常生活都成问题。
自己一时头脑发热,竟然不顾一切动用力量办了手续,硬是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到这里来……
他在这里,和一个聋哑人有什麽区别。
心里一阵疚痛。
舒念偶尔打几通电话回来,也从来没有为这个诉过苦,而他只顾着自己,竟连这麽明显的事情都忽略了。
“这两个月,过得怎麽样?”
“还好。”舒念又是点点头,专注地盛出锅里的东西。
谢炎望着他明显缺乏血色的侧面,有些不敢去想象他这两个月是怎麽过的。
“小念。”
“恩?”
“过两天就跟我回去吧。”
舒念转头看着他,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似的眨了眨眼睛。
“你在这里根本语言不通,还是跟我回去吧。”
舒念有点烦恼又有点迷惑地笑笑,眉毛轻蹙了一下,这种表情让他的脸非常惹人心疼:“不是说如果拿不到学位,就不要回去了吗?”
谢炎只觉得心脏一阵抽痛:“不用了,这个学位……”本来想说“这个学位根本不必要”,但马上意识到这麽说的话,就摆明了自己那时候是找借口把他赶出谢家,只好勉qiáng咽了回去。
他从舒念略略放大的眼珠里清楚看到自己的失态。
“你慢慢来,一定能很快拿到的。”
舒念朝他笑了笑,那种宽容的,自欺欺人的,许愿般的笑容。
面前这个温和地倔qiáng的人,谢炎实在很想一把抱住然後用力压在沙发上,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边享受他微弱的挣扎边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来惩罚他的“不听话”。但现在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很多东西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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