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的信已没有隐瞒的必要,李军qiáng看着刘平颤着双手看完,他的脸惨白,嘴唇紧紧抿着。他在等着他的发作。
"你有什么资格……藏我的信?!"刘平终于抬起通红的双眼,这封信带给他的冲击,以及一天的奔波竟然没有请下假来,都使他狂躁愤懑。
李军qiáng不想辩解什么,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qíng会演变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信中只是说刘平的父母又被揭发了严重问题正在接受批斗审查,燕子也被找到要求划清界限揭发他们,这种qíng况下刘平根本什么也不能做,只会徒增担心,而且这才几天的工夫啊?!
"你这个混蛋!我在问你!"刘平狠狠攥紧拳慢慢站起。
刘平难受啊,发狂般的难受!痛悔悲愤仇恨走投无路,爸爸很明显是被折磨死的,而妈妈燕子还在煎熬中,可他能做什么?这种事又为什么会没完没了的缠上他们家?刘平死死的盯着李军qiáng,这世上为什么就有这么一群心狠手辣却拥有特权的人呢?当初如果不是这个混蛋,他们一家也许会好好的,这个混蛋还把他当女人一样的玩弄,毁了他的一切!这两天他真是昏了头啊,把这些全都忘了吗?!
刘平再不想废话了,他猛地挥拳。
李军qiáng没作任何抵抗,很快被刘平揍倒,刘平冷冷俯视着他,"都他妈人渣!!"他甩头就走。
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刘平跑了,马连长气急败坏的向师部报告,紧接着,又有人来汇报说李军qiáng也于凌晨出去后没再回来,营地顿时炸了锅。
李军qiáng没想这样走的,为了刘平他也不能gān这样没头脑的事,可是他知道刘平的这个假很难请下来,刘平这么撂摊子一走,他也只能先跑了再说。刘平这种状态去了那边肯定惹事,去了能不能见到家人也很难说,他必须和他在一起。
快到红日的时候,李军qiáng终于追上了刘平,刘平看见他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把他当空气一样让他跟在身后,此时此刻的刘平,冷静、yīn郁、若有所思,犹如火山爆发前般沉默危险,李军qiáng知道,已陷入个人世界的刘平根本就不是默许他而是压根无视他。
李军qiáng也明白,突然再次拒绝他的靠近,没给他留一点余地的刘平同样也没有给他自己留半点退路,这样的刘平,那决绝走着的背影,脆弱、孤独、坚qiáng……无望,不止一次的狠狠的击痛了李军qiáng的双眼。
(二十三)
红日农场的领导关耀山是个50多岁黑黑胖胖的男人,他还记得刘平和李军qiáng,尤其是李军qiáng,他知道他的父亲是李浩然,母亲是肖宜云,知道他们夫妇二人的权力及影响,因此,在看到李军qiáng和刘平的时候,他的态度还是不错的。
"刘谏之是畏罪自杀的,"关耀山的黑脸泛着油光,"他的问题很清楚,也很严重,小同志,对,你是他的儿子,可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你可千万不能站错了立场,和你的母亲一样,要知道,在群众雪亮的眼睛下,任何企图隐瞒和掩盖的行为都是徒劳的。"
刘平面无表qíng的看着他,李军qiáng瞥他一眼,"畏罪自杀么……可他的问题在没来红日前不就审查清楚了吗?"
关耀山不以为然的用手指点着桌子,"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小李啊,永远不要小视了这些反革命极右分子,他们的反革命思想已深入骨髓,可行为手段却是极其隐秘的,"说到这里关耀山故意压低了声音,"所以我们得时刻提高警惕啊!"
李军qiáng给这老小子装摸做样的嘴脸恶心的直吸凉气,他注意到刘平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他在极力控制着自己,李军qiáng挑挑眉,"他的问题……我们可以问一下吗?"
关耀山顿时直起身子,他把目光投向刘平,痛心疾首般,"小刘,我们绝对没有冤屈了你的父亲,据一位与你父亲jiāo往甚密的人检举,你父亲曾有一位私jiāo甚好的外国朋友,他们曾多次通信诽谤时事,攻击我们的党和国家,破坏我们的革命胜利果实……"
刘平猛地一拳,桌子被擂的"砰"的巨响,他再也无法听下去了,他的声音嘶哑gān涩:"去你妈的蛋!"
关耀山的脸僵住了,他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反革命右派的黑崽子竟敢对他这样说话,他的目光yīn冷下来。
李军qiáng就知道刘平会爆发,他也没打算管,这个恶心的老东西就是欠骂欠抽,不过刘平骂完了,就该他唱戏了。
李军qiáng估计得没错,他两句话就稳住了关耀山,第一句:"您千万别生气,为人儿女,为人父母,都没的选择,去世的毕竟是他的父亲啊。"第二句:"我记得您说过您也有个不大省心的女儿在哈市,至今跟着她姨还没有工作,您也不好受啊。"
关耀山是何等聪明的人,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多年来他也是充分的利用了自己手中的这点权力,他什么不明白,什么看不出来,其实这次这两个人一来,他就暗暗的在盘算了,他们决不会是只为诘问而来,他们也诘问不着,就算有再多的愤怒疑问他们也不会那么gān,相反,他们必然有求于他,刘谏之的后事处理,许若萍的可大可小的问题,这些都还是要他这个农场领导来决定的,所以,他早就在心中想好了条件了。
李军qiáng关于他女儿的话一出口,关耀山就明白已入套了,看来这个李军qiáng不但是个聪明人还是个有心人,什么都不用他来明说了,为此,关耀山可以原谅刘平的放肆rǔ骂,他完全可以大度的一笑置之。
彼此心知肚明,李军qiáng也笑了,他凑过头去,轻轻地说:"我马上打电报,您要看着吗?"
老jian巨滑的关耀山很满意,他摆了摆手,"那倒不用,小李啊,你看这么办吧,咱们先处理刘谏之的后事,不过顶多一个星期,我要看到结果。"
协议达成了,刘平一直默默地站在一边,他没有看李军qiáng,对这一切也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一直紧紧攥着的微微颤抖的双手安定了,他的眸子,本来充溢着愤懑、仇恨、绝望、疯狂的眸子,此时也笼上了悲怆的雾气,这么久了,他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下来,只让父亲离去带给他的悲痛静静的将他淹没了。
(二十四)
傍晚,李军qiáng才发完电报返回,走进关耀山为他们安排的招待所,发现屋子里黑着灯,很安静,他感到很累,摸索着不发一声的打开灯。
然后他愣住了。z
在骤然大亮的小小房间里,刘平一动不动的坐在左边的单人chuáng上,过久的黑暗使得他对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有些不适应,轻轻眯了眯眼。
"……你没睡啊?"李军qiáng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回身关上门。y
刘平没吭声,李军qiáng呆了一会儿,就去脸盆那儿洗了把脸,在擦gān的间隙他仔细的审视着刘平,毫无意外,他心事重重。
李军qiáng倒了一瓷缸子水喝着,走到右边的chuáng边坐下。
沉默……b
"……没事睡吧,别想太多了。"气氛尴尬得难受,李军qiáng不知道刘平对和他同居一室是否有所戒备,他想了想,率先躺下,面朝着墙壁睁着眼。尽管很累,他却了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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