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起路来还不太利索,速度也不快,慢吞吞地像在踱步,但即便如此对于沈贺来说也像过节一样意义重大,他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自己走过路了。
梁平安从没见沈贺这么高兴过,沈贺从来都是有点喜怒不形于色的,从上学时就一副老成稳重的样子,开玩笑的时候极少,脸上的表qíng并非是死板着的,也有适度的笑容,但梁平安知道那只是一副面具。因为沈贺真开心的时候,是从眼神里看出来的,特别亮,眼珠的颜色本来就浅,那时候就会给人一种流光溢彩的错觉。
他也笑了笑,跟在沈贺身边,胳膊却绷得紧紧的,怕沈贺没走稳不小心摔着。不过他显然是多虑了,沈贺是越走越稳,到了后来,笑脸已经绷不住了,明晃晃地挂在脸上。其实沈贺这些天已经瘦了很多,笑起来的时候两腮微微往里凹着,头发为了方便顾老爷子施针也剃得光溜溜的,这样子显得他有些滑稽,滑稽又可怜。
梁平安拍拍他的后背,“行了,不要累着,慢慢来,每天走一会儿。”
沈贺嗯了声,没说话,又慢吞吞地沿着走廊往回走。
有过往的护士看到他,忍不住打量几眼,再跟梁平安说两句惯常的慰问,梁平安看到了在这些年轻的护士眼中跃动着十分活泼的东西。
沈贺这个人,就是现在这幅样子也是有人喜欢的,说不好反而更能激起年轻女孩子们的母xing和幻想,有句俗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听些将叫瑕不掩瑜。
梁平安脑子里瞎想着,他心里也许久未曾这样放松过,他陪沈贺走到病房门口,一抬头,突然看到一个人。
沈贺也看到了,停住脚步不动了。
三个人站在走廊里谁也没先说话,顾凛之的脚也早好了,穿着一身白大衣站在那儿,端端正正的医生模样。
梁平安拉开病房的门,“沈贺,你先回去躺着吧。”
两人走到楼下,外边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暖洋洋的。
“我听我爷爷说他快好了,多说再有两周。”顾凛之先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这话顾老爷子早就跟梁平安说过了。
梁平安点点头,应道:“今天都能走了。”
“以后打算去哪?”
“回S市吧,我工作还在那。”
“嗯。”
沉默半天。
“咱们以后……不一定能总见了。”
梁平安愣了一下,顿住脚步看顾凛之。
顾凛之却没看他,把目光投得很远,好像在看远处的高楼,“我打算出国。”
“去国外弘扬中国传统医术。”他似乎笑了笑,顿了顿又说:“也联系好了那边的代孕机构。”
梁平安愣了一下:“不结婚了?”
顾凛之摇摇头:“还是不想结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要个孩子,我爷爷也高兴。”
梁平安不知道说什么好,什么谢谢对不起到了现在都太轻描淡写了,他只能选择更轻描淡写的一句:“一路顺风。”
“平安,”顾凛之伸开双臂,眼神中流露着一丝很难说清的伤感和温柔,“我们抱一下。”
两人短暂地拥抱了一下,顾凛之身上总有一股chūn天的味道,暖而明媚,不浓不淡,不冰冷也不灼热,他生就这种圆滑而体贴的xing格,他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
80八十
沈贺张开嘴,“人……”
他已经太久没说话了,从去年寒冬腊月到如今chūn暖花开,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他几乎忘了说话是什么感觉,忘了声带震动时是怎样的颤栗,忘了气流从舌尖喷出去是如何的微妙,微妙得让他头皮发麻。
“人生、人生有八苦。”沈贺抿了抿嘴唇,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陌生,他调整了一下,凝视着面前的人,这句话他想了很久,这句话是他从鬼门关里走出来说的第一句话,他想对梁平安说,想的太久了,想的心都快炸开了:“生、老、病、死,”
梁平安显然有些怔愣,沈贺的声音不如从前,略微虚弱,可咬字还很清楚,“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除了死,”沈贺停顿片刻,“除了死,你和我都已尝过……平安,最后一样,我们一起走吧。”
梁平安半天没回过神,他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他的眼睛看着沈贺,又好像在透过时光看别的东西,他似乎看到了那个一脸茫然地站在大学校园里四处张望的年轻人,阳光从白云上俯□影,刚刚二十岁的他还不知道未来将会遇到怎样的人,将会发生多少事qíng,也想不出他将会变成什么模样……他会怎样地被拉入天堂,又拽进地狱,再拉回天堂,再拽去地狱……可其实他从未离开过这个人间。
出院后没多久,沈涵主动离开了沈家,当然不会是净身出户,不知是不是那场争吵让沈贺没有赶尽杀绝,他默许了沈涵带走一部分沈家的财产。
沈涵走时他在家,面容英俊得与他有几分相似发色却略浅的年轻人勾着嘴角,打量着他目露嘲讽:“你看看你现在,你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而我正将迎来鼎盛状态,大哥,你给我的,我早晚有一天会如数还给你。”
沈贺的头发刚刚长出来一点,一道白色的疤痕横跨整个头颅,看起来就像一块未经打理的糙坪,他毫不在意沈涵的挑衅,“怕你一辈子也还不起。”
大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家里的佣人战战兢兢没人敢露头,沈贺懒得去管他的亲生父亲和继母在gān什么,他简单收拾了几样东西,随后也离开了沈家的宅子。
上了车,沈贺拿出牛皮的厚厚的日程本,以前他是从来不需要这种东西的,可自从做过手术他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了,助理前天告诉他的日程,第二天他就能忘得一gān二净,提示半天也想不起来,后来他就养成了凡事拿个本子记下来的习惯。这一场差点要了他命的大病,到底还是留下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后遗症。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变成老年痴呆……
沈贺发动了车子,在嗡嗡地震动中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后的事qíng了。
就当现在这条命是捡来的,是重新活过的,每一刻、每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赐。
两个“大病初愈”,“气虚体弱”的人住在一起,饮食起居方面就有许多需要注意的,不过慢慢习惯了也没什么,早睡早起,自律一些,多了些东西,也少了些东西,其实和以前差不多。
只除了一样。
不过沈贺也不着急,他本来也不是急xing子的人,何况现在时间充裕,他很想慢慢来。他终于又重新找回了自己曾经讲究qíng调,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做派,不温不火地煮着他的青蛙。
梁平安这回真的跑不了了,他再也回不了头了。
临近初夏的时候,梁平安接到了意料之外的一个电话。
竟然是赵小雨。
说梁君文生病了,发高烧都烧迷糊了还一直喊着想爸爸,电话那头,赵小雨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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