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安刚从手术台上下来,预期三个小时的手术出了意外,从三点延长到八点,连站八个小时,体格再好的人也扛不住。梁平安脑子里的那根弦绷得时间太紧时间又太长,一时半会儿松弛不下来,让人难受的很,这有点像心理qiáng迫症,算是一种职业病。以前在NICU的时候,他每个月还要定期去院里的心理诊室那做评估的。
同台的医生递给他一根烟,两个人走到外边没人的地方,暂且放松了一会儿。医院禁烟,医生们不能带头违反规则,所以他们只好到外边去。
天早就黑了,外边的天空沉沉的不见一丝月光,只有糙坪上的白炽灯勉qiáng发出莹弱的光线。饶是梁平安的jīng力向来不错,熬夜都没问题,现在眉宇间也布满倦色,头发被汗水浸湿,成缕的耷拉在耳边,烟头的火星在嘴角一闪而过,他的神qíng是刚刚放松下来的空茫,在凄白的冰冷光线中,他看起来就像毫无血色的幽灵。
等有个人走过来,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一副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的表qíng。
个子高挺面貌俊美的男人露出复杂的神色,嗓音也轻轻的好像怕打破了他的这份宁静的放松:“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他问。
梁平安感到自己的思维有些无法凝聚的脱力,似乎是已经被消耗过度而无法做出迅速的反应,这让他的面部表qíng都没发生丁点变化,不带感□彩,好像在说什么别人的事qíng:“刚上班时,工作累,心也累,晚上睡不好,白天提不起jīng神,喝咖啡也不顶用,就学会抽烟了。”
沈贺静静凝视着他,这时梁平安的那个同事已经走远了,于是他靠近了一点,低声说:“为什么那么累?”
梁平安没控制住自己嘴巴,答案像呼吸一样溜了出去:“人都走了,我累。”
这句话说出来,他就清醒了。
沈贺却陷了进去,一只手抚上他的脸,“我回来了。我回来找你,再也不走了。”声音如同一道缱绻的夜风,裹挟了回忆的湿气,像时光的呼吸。接着他看到梁平安目光中疲惫的虚无渐渐沉淀下来,他心里立刻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面前这个男人微微错开一步,把烟头在垃圾箱上捻灭,没看他,低声说:“可我现在过的很好。”他又抬起头,直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沈贺,你别这样了,我不可能回头了。”男人的眉眼比之十年前并没有多大改变,但此刻看起来却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以后……别联系了。”
沈贺竟然没感到什么锥心之痛或者痛不yù生的失落,以他的心思和脑子,或许早就料到梁平安会说出这句话,不过是早晚的事。过了一会儿,那种深沉的灰烬一般的寂寥才悄悄降临他的心底。这是第一次梁平安明明白白的表达自己对他的期待,这个期待就是毫无期待。他心心念念记挂了这么久的初恋告诉他再也不想看见他。
沈贺竭力压下心头那些负面的灰暗的似乎能吃人的qíng绪,最后试图挽回梁平安的一丝qíng感:“我这次回国就是为了你。我那时年轻气盛,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更不懂珍惜。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梁平安突然打断他:“沈贺,前几天在超市,你是怎么受的伤?”
沈贺被打断,一时没了动静。
梁平安继续说:“你伤口的形状,”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做了个货架倒下来的手势:“和受力角度,很不自然。”
沈贺沉默着,脑子却在飞快地运转着,他刚张开嘴,梁平安又说:“当年,”说到这里,他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并不想提起,“jiāo给刘教授的那篇论文,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那天郑宇明会在酒店外边出现,碰巧看到我和刘教授?”
沈贺知道自己什么也不必说了。梁平安要的不是解释,他只是在告诉他我不相信你。于是他的表白再动人,神qíng再真诚,也不过是又一出卑鄙的骗局。
梁平安的脑子不是不好使,他是老实,但不是笨,他曾经最容易轻信于人,也最容易把真心jiāo付与人,后来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于是如今的恶果报应在沈贺的身上。
“难道那些回忆在你心里都是假的么?”沈贺听到自己的声音同时在自己的脑海里回响起来。
于此同时发生的还有数不清的画面,以及qíng感。他想不到一刹那间能够有那么多的东西塞进他的脑海,好像正有一座庞大的建筑物在他心底轰塌,烟尘四溅。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梁平安沉默的面容,低垂的拒绝的眉眼。突然之间他心里的那些激动紧张和触动统统不见了,连同脑海里激dàng的东西也一并落cháo似的消退了。他收回了自己已经放纵了许久的软弱姿态,咧开嘴角微微抬了抬眼皮,突然笑了起来。
梁平安心里一突。
“学长,”站在暗处的俊美男人微微前倾身体,低而柔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像一把冰冷的刷子扫过他每一块脊椎骨,“你既然明白,那我当年能给你什么,现在也能剥夺。”
梁平安猛地后退一步。沈贺没动,白亮的低矮的光线照不清他的神qíng,只能让他jīng致得不像话的轮廓模糊地镌刻在夜色里,这一刻梁平安仿佛看到了某种隐藏在黑暗中散发着森冷气息的恶灵。他感到嗓子有些发紧,心脏跳得有些快,他忍不住重复着:“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回头了。”
沈贺笑了笑,有种居高临下的了然,“别害怕,”他和缓地说,“我们的故事还很长。”
51五十一
梁平安的同事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怎么脸色这么差?”
只是抽一根烟的功夫,怎么看起来比之前状态还惨了。同事百思不得其解,看梁平安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只好不咸不淡地安慰了他几句。
梁平安换好衣服,慢慢向外走去,下了楼,又忍不住点了一根烟。其实他并没有多大的瘾,以往抽烟的时候也多半是工作太紧张,为了缓解压力才偶尔放纵自己一下。他提前两站下了车,慢慢地往家里的小区走,他又摸出一支烟,手指竟然还有点发抖,打火机的火星噗噗闪了好几下,终于缓慢地燃烧起了烟糙。
他用力吸了一口,勉qiáng感到一丝生理上的平静。
沈贺这次回来一直表现的很弱势,很柔和,以至于他一度忘了沈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说一不二,高傲自信,心机深沉,并且绝对无法容忍任何人的挑衅。他想起当年韩启威和沈贺打架,有一个多月时间韩启威一弯腰就要嘶嘶吸冷气。后来是谁压下来他的出国申请也不言而喻。他能向曾经抛弃过的旧qíng人做出低姿态,恐怕已经用尽了有生以来所有的耐心和毅力。
梁平安不断开启着打火机,小小的塑料制品发出咔哒咔哒的枯燥的声音,火花亮起,又熄灭,亮起,又熄灭。就像他的心qíng,短暂的希望亮起来,又很快被如他于打火机而言的无法阻止的力量而迅速沉没。
他再次把手伸进烟盒,这才发现里边已经空了。他把打火机扔回口袋,掏出钥匙,屋里留了一盏小灯,暖huáng暖huáng的,赵小雨还没睡,听见响动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梁平安立刻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把鞋子脱下来,换上软底的拖鞋,走到卧室去看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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