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君文早就睡着了,小脸上睡容恬静,一呼一吸的小小的嘴巴还咂巴几下,好像在做什么美梦。梁平安摸了摸他的脸颊,小孩子热乎乎的皮肤和软软的触感一下子让他的qíng绪柔软下来。他轻轻带上门,又走到赵小雨旁边的沙发坐下,女xing特有的芬芳沁入他的鼻翼,他握住赵小雨的手,女人的手又小又柔软,细腻光滑,没有一个茧子,这是个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的姑娘。这些年她跟着他,已经经受了不少的辛苦。到现在,家里也没攒下像样的存款。他知道她受了很多生活上的委屈,她不能再像少女时随心所yù地买一件新款的漂亮衣服,也不能再花费一下午时间来悠闲地织一条毛围脖,她嫁给他就不得不为生计奔波和劳累。所以梁平安从来不让她做一丁点的家务活,也尽可能几乎不在外边应酬,他一直坚信他一定会让这个女人过上优渥的生活,他会一辈子对她好。
“别离开我。”他握紧了女人的手。
赵小雨有些惊喜,梁平安不会说甜言蜜语,求婚时也不过是红着脸举起了一枚白金戒指,说了一句嫁给我吧,毫无新意,但男人当时的表qíng朴实动人,让她觉得安心。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梁平安,羞怯地问,“你怎么了?”
梁平安闭着眼睛,一脸倦容,清瘦的脸颊和削尖的下颌,还有眼睛下一抹yīn影,都在诉说着他正承担着许多压力。并且是些不能说出来的压力。
赵小雨还沉浸在一种令所有女人都会心动的qíng绪中,她柔声地重复着:“你怎么了?”
等了好半天,梁平安却没回答她。赵小雨期待着跳动的心脏渐渐平息下来,直至最后同梁平安一样沉默下来。
此时此刻,正有一片yīn云酝酿在这个家庭的上空,没有人知道它是一场bào风雨还是龙卷风,何时将会发生。幸运和不幸的是,谜底很快就揭晓了,因此也没折磨梁平安多久。
院长把梁平安叫去的时候,除了当事人之外,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qíng。
院长宽大实木办公桌上摆着一份材料,这是一份足以让一个医生身败名裂的举报书。梁平安动手翻看这一沓过分详细和有力的证据,时间地点清楚,加上当事人的陈词。这不是最近的事,摆明了是有人翻旧账。
作为S市中心医院的院长,无疑是见过大世面的,这种事他见得不少,从这份检举书的条理上看就知道对方有备而来,这架势一看就是有人要坏梁平安。院长叹了口气,医生收红包这种事和销售人员拿回扣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灰色收入,行业潜规则,大家心知肚明,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事,但要真拿到明面上来对质,那绝对是立不住脚的。尤其是这种qíng况。
院长不知道梁平安惹到了谁,在他眼里梁平安是医院里很有前途的年轻医师,认真负责,有能力,出身名校名师,家庭稳定,各方面都很不错。脑外的主任很看好他,院长对他的印象也一直不错。
可惜,院长心里有些无奈。他权衡利弊,压下了这份文件,但停职调查是不可避免的,否则这件事只会越闹越大。
梁平安听完院长的决定,点点头,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等他离开办公室关上大门,院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梁平安把脱下来的白大褂整整齐齐地叠好,有条不紊地完成了病例的jiāo接工作,办公室的抽屉里有一些他的私人物品,不多,一个塑料袋就够装了。桌面上有一盆翠绿的盆栽,再过两个月就又能结花了,这盆栽还是科室里的护士送的,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它的名字,只知道那种不大的粉嘟嘟的小花闻起来很香。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它拿走,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回来的一天。
他拎着袋子走出来,和值班的护士说了再见。他的同事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以为他是家里有事,还担心地问了两句。崔护士长看到他在上班时间穿着便装,拎着一个简陋的塑料袋往外走,她皱了皱眉,在拐角揽住梁平安,“有急事?”她试探地问。
梁平安摇摇头,没回答她,崔护士长是这里资格最老的人,梁平安刚进来的时候,崔护士长帮过他不少忙。梁平安沉默片刻,还是说了声谢谢。
崔护士长心里一惊,敏锐地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qíng。
她目送着那个消瘦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楼下,“护士长!”她一下子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匆匆回头重又投入繁忙的工作中去了。
梁平安已经很久没在工作日的上午上街了,这种经验他也似乎从来没有资本去体会。这个时间上班族们已经从繁忙的拥挤的车流中解脱了,人群变得稀稀落落的,街边的小吃店门庭冷落,车辆也不再烦躁地按响喇叭,好像是时间放缓了呼吸正悠闲地在街上溜达,让人有一种跨越了时空的错觉。他此刻心绪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绝望,细想起来,竟然还有一丝还债的感觉。
沈贺某些话说的是对的,他如今的成就很大一部分由沈贺造就,如果当年他的论文没有jiāo给刘立群,如果刘立群不把他看做故人的远亲,他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人。他能把欠沈贺的钱和东西还清,却无法把加诸于他身上的有关命运的好的变化一并奉还。正如沈贺回到他身边,却不能让他已经失去的东西也一并回来。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逛,他知道自己需要一份工作。家里的房贷一个人是担负不起的,何况还有刘凤英在疗养院的护理费用。可他只是停职不是辞职,手续不全不能找别的正式工,只能打零工,因此也用不着重新整理简历,搜索招聘信息。所以能做的也屈指可数,多半是体力活,可他又想保证手指的敏感和灵巧,以便等这件事结束的时候他还能够从事自己擅长的职业。
梁平安感到自己的心qíng分外平静,头脑也异常清醒。沈贺早晚会放弃的。他对此抱有乐观而笃定的态度。他还相信风雨过后就是彩虹。
太阳如每一个夏天那样耀眼和明亮,尽职尽责地散发着光与热,梁平安沿着炙热的柏油马路走着,他的衣领被汗水浸湿,贴在脖子上,让人有些呼吸不畅。他用手背抹了把汗涔涔的额角,一抬眼,看到一家红色牌子的快餐店,玻璃门上贴了一张白色的打印纸,两行黑色的大字简单而漫不经心,这是一份送餐员的招聘。
梁平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晚上回家的时候,赵小雨被他的láng狈样子吓了一大跳,“你去gān什么了?出这么多汗?”
梁平安微顿,“搬了些东西。”他找了个借口,又说:“我先去洗个澡,出来给你们做饭。”
赵小雨想了想,见洗手间的门已经被关上了,扬着嗓子喊了一句:“那我先把ròu化上了!”
梁君文捧着一片西瓜,小脑袋埋得低低的,稀里哗啦地吃得正欢。
52五十二
☆、五十二
快餐店规模不大,只有几台自行车,三个送餐员一人一辆,十点以前还轻松些,往后就越来越忙。梁平安一上午跑了十几趟,天气炎热,在外边待几分钟就大汗淋漓,店里给他发了水瓶他几乎每趟都要灌满,然后继续跑下一趟。到了三点多,梁平安终于能坐下来歇会儿,和其他两个也是新招进来的送餐员面对面碰上了。一说才知道这两个男生是同学,假期来打工的,今年才二十岁。梁平安说出他自己的年龄时,两个男生露出诧异的表qíng,对视一眼就岔开了话题。猜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三十多岁的男人还在给人送饭,这无疑不是什么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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