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点多的时候,快餐店又忙了起来。
“牛骨汤配排骨甘蓝饭!地址XX!”满身油烟味的老板既是老板也是厨师,把餐盒往外一递,转身又回去忙着往炒得正热的锅里倒进两勺油。
梁平安装了两盒饭,一份送到附近的居民楼,还有一份稍远,骑车也要十几分钟。到了地方梁平安才知道这是一家公司的写字楼,规模还不小,门口保安看了他的证件才让进。他心里松了口气,这种地方一般都有电梯,要比给住户送餐省事不少,电梯叮咚一声在二十一层停了下来。他数着房间挨个找过去,抬头看见门牌愣了一下,这种公司的老板订这些不上档次的快餐可不多见。
里边有人听到他的动静,一个穿着银灰色套装的男人探出头对他招了招手,“直接送进去吧。”
梁平安哦了一声,抬手敲门,“方记套餐。”他清晰地说。
里边的人回了请进。梁平安还在想这声音有些熟悉,一推开门就看到一个背光的人影坐在落地窗前透进来的大片日光里,阳光正盛把宽大舒适的办公室映she得光辉四溢叫人睁不开眼。
梁平安愣了一会儿。没说什么走近几步,把餐盒放到男人面前的办公桌上,“十八块整,谢谢。”
沈贺微微后仰身体,靠在椅背上手臂闲闲搭在一边,显得有一种掌控全局的惬意自在。他没有拿钱的意思,先用他那总是无波无澜的眼神把眼前的人打量了一遍,他还没见过梁平安戴帽子,这种鲜艳又土气的帽子看起来倒也不寒酸反倒显得人有些年轻,只不过这还没几天就黑了不少好像还消瘦了点,看来吃了些苦。
沈贺知道梁平安是不怕吃苦的,他认识他这么久,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表现出自己正在吃苦的委屈,这人就像块海绵,好捏,什么都能慢慢接受。然而真的会有人在事业有成之时被推进深谷还毫无怨言?
“学长怎么去做这种工作?”沈贺好整以暇地开口询问。虚伪,假惺惺,他想到几个类似的词,没什么负罪感,温qíng脉脉或者步步为营都是为了达到目的而已。
梁平安没看他,“总要活下去。”他gān巴巴地说。
沈贺没生气,他听出来梁平安的意思,真不错。他突然有些想笑,不是开心的笑,有些复杂,一方面这个老实人身上多了些趣味让人觉得新奇,一方面这又让他想狠狠地拍下去把这些陌生的东西统统抹去。沈贺摇摇头,“太屈才了,我帮你联系一份其他的工作吧。”
梁平安听沈贺不提他原来医院的事,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连伪装都懒得做。这一手旨在要他低头,先斩断他的经济来源,然后再施舍一份工作给他以便把他彻底收服在掌心。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要有足够能量的特权最关键的还必须配备一种唯我独尊的道德观。这两样沈贺从来不缺,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突然消失的可能。
梁平安终于看了他一眼:“谢谢,不用。”他顿了顿又说:“我能养活自己。”
在沈贺心里这句话也可以这样理解,我是死是活和你无关。很伤人,但沈贺也不是qíng绪敏感的毛头小子,何况打击已经够多了,不差这多一句少一句。沈贺还有种本事能暂时屏蔽自己的qíng感,他淡淡地笑了笑,似乎一点也没在意梁平安说了什么话,他从钱夹里摸出两张纸币,夹在指间,半递在空中:“十八块。”
梁平安伸出手,就在这一瞬间,他放松了警惕,他感到自己的胳膊被猛地拽住,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扑到了沈贺面前的办公桌上,桌子很宽,他整个上身趴上去还绰绰有余。沈贺一手钳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颌,眼睛对着眼睛,鼻子间的呼吸喷在脸上,这张脸真的很jīng致,可惜再美也是蛇蝎美人。一旦被咬一口,再看到这张脸想的就不是美色,而是那口毒牙了。
梁平安绷紧了后背的肌ròu,目不转睛地与沈贺对视,随时准备着沈贺松懈的时候他能挣脱开。和沈贺一起那么多年,学的最多的就是识时务和看人脸色,尤其在反复数次的经验中沈贺以实际行动告诉他顺从才是他应该遵守的首要准则。
沈贺手上的力度一直没减少,也没增加,他似乎在进行一场无形的角力。如果梁平安的眼里出现一丝迷惘,一丝动摇,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攻城略地。他已经彻底厌倦了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并极度反感那种抓不住的感觉。
丰敏曲听到总裁的办公室里传来巨大的声响,他吓了一跳,想到之前进去送外卖的男人,心里顿时一惊。总裁什么时候吃过外边这种小快餐店的东西?丰敏曲心里的不安被霎时放大,他顾不上敲门,急匆匆地拧开门把手,嗓子里的话说道一半,“沈总!你怎……”jīnggān利落的助理愣在原地,一时没了动静。两个男人撕扯在一起的场面显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何况其中一个还是他的顶头上司。
“出去。”从来都笔直工整的领带被拽开皱巴巴的láng狈不堪,男人撑着胳膊微微抬眸瞥了他一眼。丰敏曲无法想象向来不动声色的老板会有这样的神qíng,那张脸像正在火里燃烧着放she着不可名状的诱惑与热力。
丰敏曲浑身一激灵,骤然惊醒,在门扉迅速合拢之前他的目光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快餐员那顶劣质的帽子掉在地上,它的主人正用手臂顶在他老板的胸口上,丰敏曲用他视力一点二的眼睛捕捉到了那双骨节泛白的手上浮出来的两条青筋,这姿势明确无误地传达了一个让大多数人都会震惊和难以理解的信息。
这信息让丰敏曲直到坐在他的椅子上还有些恍惚,他想了好半天也没抓到头绪……直到他突然想起那些厚厚的资料,丰敏曲用他聪明的脑袋迅速整理、联想出了一个前因后果有根有据的故事。他倒吸一口冷气,知道他发现了老板最大的秘密。
“你的秘书看见了。”梁平安一边使着力一边挤出一句话,然而却没办法让自己移动分毫。
沈贺的手劲儿比他大,可怕的是还有许多非常具有攻击xing的搏击技巧,梁平安就算再长高十厘米再重上二十斤在沈贺手里也讨不来好。
沈贺突然笑了起来,“看见又怎么样?他是我的助理,难道会来帮你?”
这不是重点,梁平安咬着牙维持肌ròu的力气。他的眼神一定表达了他内心的不认同,
沈贺看懂了,又说:“你不是十年前了,我也不是十年前了,现在,我不怕被人知道。”他又低下头,像掰开一只蚌壳似的慢慢撑开梁平安的胳膊,能看清对方鼻尖沁出的细密汗水,“我什么都能给你了,你明白么?”厮守,家,爱qíng,金钱,保护,地位,认可,他能大手笔地用所有最美好的无上光荣来弥补过去的遗憾。
沈贺的眼神渐渐温柔下来,很像他年轻时的样子。像那些看着书的夜晚随手削来一个苹果的时候。
梁平安眼神一动,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抓住了机会,把全身的力气都在一刹那间爆发出来了,沈贺被他踹得后退一步。他喘了口气,大步远离了那张坚硬的办公桌。稍稍安全之后他抬头看到了沈贺的脸色,他心里突的一跳,被沈贺惨白着脸混合着愤怒和疼痛的神qíng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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