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继续看报价单,接下来的一项,是温酒的器具,她回想在各酒店打探时看到的qíng形,道:“我看那些酒店不论大小,都有个嫂嫂专事烫酒,可有甚么讲究?”
青苗道:“凉酒可不中吃,时人不论天冷天热,酒都是要温过才端上来的。”
林依又问:“你可会温酒?”
青苗答道:“不会,但想来应该不难,多试几回就会了。”
张仲微自翰林院回来,听见这话,连连摇头,道:“温酒可是有讲究的,太冷不行,太烫也不行,哪家酒店有个好‘焌糟’,吸引多少人。”
“你们管那温酒的嫂嫂叫‘焌糟’?”林依好奇问道。
张仲微点头称是。林依心想,整个东京城,各脚店所卖的酒,皆出自七十二家正店,在品种上的确没甚么竞争之处,要想胜人一筹,只能在温酒上下功夫,这确是很有道理。她提笔在温酒器具一项中,添上“焌糟”二字,接着再看炭炉等物,叮嘱青苗:“我看这几样炭都便宜,等到买时,各种先少买一些,看哪种好用,再大量购进。”
青苗点头记下,走上前捂了下一项,不好意思笑道:“酒杯碗筷,我只挑了套粗瓷的,待我重新选过,再来与二少夫人瞧。”
林依笑道:“使得,挑套青白瓷的罢,好看又经用。”
张仲微从旁道:“少买些,等到开张,说不准就有人备了瓷器来贺。”
青苗惊喜叫道:“当官就是好,还有人送礼。”
张仲微道:“我又不是甚么大官,哪有人送礼,不过是同僚间礼尚往来罢了,等到他们家有喜事,还要还回去的。”
青苗满腹兴奋,被他浇熄了,不自主撅起了嘴,林依瞧着好笑,忙把她推了出去,道:“趁着还没天黑,把桌椅的图纸拿去与巷口木匠瞧。”
她看着青苗出门去,回身问张仲微:“住处打听得如何?”
张仲微挠着头,极为难的样子,林依以为无果,忙安慰他道:“我这里成本还没算出来呢,房子不急的。”
张仲微却道:“不是没找着,而是太多,不知选哪一处好。”
原来翰林院众同僚听说张仲微要寻住处,纷纷回去帮他打听,好几个都称他们家附近有空房出租,这让张仲微犯了难,生怕租了某一处,会得罪其他几人。
林依不解道:“此等小事,也能得罪人?是不是你想得太多?”
张仲微苦笑道:“不是我想太多,而是我刚露出要租某处的意思,另几人就私下寻我讲那人的坏话。”
林依初时认为他那些同僚举止幼稚,想了想才悟过来,定是他们租出房屋,能拿房东的回扣,因此才这般热络,且竞争激烈。想通了这些,她又觉得有些心酸,问张仲微道:“你们翰林院,竟清贫如此?”
张仲微道:“家中人口少的,还过得去,人口多的,就难说了。”
林依又问:“若是有钱,还罢了,既然缺钱使用,为何不做些小买卖,若是嫌做生意丢人,暗地里行事便得。”
第135章 突发大火
张仲微解释一番,林依明白了,那些官宦人家,不愿做生意,不是在意旁人的眼光,而是真的认为做生意是件折rǔ身份的事,骨子里有了这份清高,自然宁愿受穷,也不愿靠做买卖赚钱。
林依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忽地想起,所谓观念差异,乃是相互的,既然她不能理解,那他们是不是也一样?她担忧道:“仲微,你那些同僚夫人,若见了我开脚店,会不会看不起我?”
不等张仲微回答,她又道:“看不起我也就罢了,我宁愿被人看不起,也不愿受穷,只担心她们因此不来照顾生意。”
张仲微安慰她道:“你虽然做生意,却不是商籍,怕甚么,再说——”他把胸膛一挺:“你家官人,好歹也是个官哩,谁敢瞧不起你。”
林依笑骂:“果真当了几天的差,油腔滑调起来了。”
说话间青苗已回来,禀报道:“二少爷,二少夫人,事qíng办妥了,巷口的木匠答应帮咱们做那套奇形怪状的桌椅,价钱同先前一样。”
林依暗自腹诽,不过稍稍改了形状,作了简化而已,哪里就奇形怪状了。张仲微关心自家未来的生意,拿起报价单看了看,惊讶道:“桌椅板凳好便宜,青苗会办事。”
青苗谦虚道:“哪里,木匠一听说我们家二少爷是个官,问也不问就主动降了价。”
林依微微一笑,这木匠倒也会做生意,懂得广告效应,估计他马上就会对外宣称有“大官”到他那里买过桌椅,借以提高销售量了。
时间已晚,青苗到后面炒了两个小菜,端上来与他们吃,道:“林夫人的‘娘家兄弟’又来了。”
张仲微皱眉道:“竟有如此不知检点的妇人,真是有伤风化。”
林依拿筷头点了他一下,道:“赶紧吃,理别人作甚,咱们赶紧搬家即是。”
青苗急着去夜市做买卖,捧着碗在灶台前扒了两口,提着篮子出门去了。张仲微与林依吃过饭,正准备洗一洗做运动,忽然听见厅外有敲门声,张仲微嘀咕了两句,走出去开门。
门外站的却是个陌生男子,年纪不大,一脸胡子,向张仲微作了个揖,问道:“这位官人,我是你邻居,姓贾,敢问官人可晓得我家娘子去了何处?”
原来是林夫人的官人贾老爷,这话问的可不太妥当,让人乍一听,还以为张仲微与林夫人有jianqíng似的,因此张仲微不悦道:“你家娘子去了哪里,我怎会晓得。”
贾老爷醒悟到自己问错了话,连连道歉,chūn妮自后面上来,拽住他道:“老爷,夫人去串门子,马上就回来,你怎地就是不信我?”
贾老爷唬着脸道:“天都黑了,能去哪里串门子,你只晓得骗我。”
chūn妮急道:“真是去串门子了,老爷才回来,车马劳顿,且先回家歇一歇,待我去唤夫人。”
贾老爷想了想,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你赶紧去叫她。”
chūn妮松了大口气,忙向张仲微道声打扰,将贾老爷送至家门口,看着他进去关了门,再一溜烟地朝林依租给林夫人的那间房子跑。张仲微皱着眉摇头,走进来与林依道:“隔壁贾老爷回来了。”
林依道:“我听见了,chūn妮不是把他支了么,想来要瞒天过海。”
张仲微道:“那贾老爷既是个商人,哪有不jīng明的,岂会叫chūn妮那妮子糊弄过去。”
话音未落,就听见隔壁传来女子尖叫声,男人喝骂声。张仲微想出去瞧瞧,被林依拉住,两口子隔墙听了不多时,发现外面围了不少人,将门打开一条fèng,探头一看,周围街坊,至少来了半巷子,围在隔壁门口看热闹,每人脸上表qíng,还各有不同,男人们都是乐呵呵,女人却是气愤不平,有几个泼辣的,当场就揪了她们家的男人,打骂起来。
林依大感好奇,又瞧得人多,加她一个也不显突兀,便拉了张仲微,也出去看戏。他们到了外面才发现,原来林夫人同她那“娘家兄弟”,已被贾老爷捆住,林夫人上半身衣裳,还未穿好,半个抹胸耷拉着,露出大半胸脯,在灯下白花花地晃人眼,怪不得围观的男人们,都瞧得津津有味。
张仲微一见,嫌恶地别过脸去,倒省了林依的力气,她先将张仲微赶回房,再重新出来,见卖酒婆婆也在那里看热闹,便向她打听道:“这是要报官?”
卖酒婆婆摇头道:“家务事,报官作甚,再说这林夫人又不是正室,贾老爷多半是想敲那jian夫一竹杠了。”
林依惊讶道:“林夫人不是正室?那怎会以夫人自居?”
卖酒婆婆道:“大妇远在苏州,这里她一人独大,自然不把规矩当回事。”
林依朝屋里看了一眼,贾老爷不知从哪里寻了把笤帚来,正在抽打那jian夫,令他鬼哭láng嚎,她不禁抱怨道:“这要闹到甚么时候去,吵得人没法安歇。”
周围的人都笑道:“那得看jian夫有多慡快,还得看贾老爷胃口有多大。”
林依摇了摇头,捂住耳朵回房,将刚才打听来的消息讲与张仲微听,道:“甚么林夫人,原来是个妾。”
虽关了门,还是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凄厉惨叫,让张仲微那份兴致全无,他气恼地踢了踢凳子,道:“明儿咱们就搬家。”
林依附和着道:“搬,搬,明儿一早就搬。”
二人正说着,青苗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我正在夜市忙活,忽听人说咱们家出了事,急急忙忙跑回来一看,原来不是我们家,乃是隔壁。”
林依见她跑得满头是汗,道:“既是回来了,就别去了,早些歇着罢,明日咱们去看房,准备搬家。”
青苗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林依端来水,与张仲微二人洗过,也上chuáng就寝。
半夜时分,二人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得外面人声鼎沸,哭喊声响作一片。张仲微率先披衣坐起,准备出去看看,却发现屋内有呛人的烟味,他扭头一看,窗外火光一片,不禁惊呆了,愣了一愣才想起去推林依,慌道:“娘子,快些起来,失火了。”
林依起身一看,也是呆住了,张仲微又推了她一把,急道:“娘子,不是发愣的时候,赶紧跑。”
林依回过神来,忙到后窗边大叫青苗,青苗惊慌失措地跑出道:“二少夫人,怎地起火了?”
林依责道:“哪有功夫理这些,赶紧抢物事出来。”
他们租住的房屋小,此时成了长处,把门一推,就能跑出去,方便至极,张仲微一人扛了钱箱,林依与青苗合力搬了衣箱,一气跑到隔壁街上,才敢停下来。青苗惦记着她的衣裳,还有锅碗瓢盆等物,又要朝回冲,林依连忙拉住她道:“不值几个钱的,何苦冒险,待得安顿下来,再添置便是。”
青苗心疼,坐在路边大哭,林依没功夫劝她,问张仲微道:“深更半夜,咱们上哪里去好,寻个客店将就一晚?”
张仲微朝来路望了望,巷中已是一片火海,许多消防人员,提着水桶朝巷中去了。他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三人正要搬箱子,却听见有人在唤,转头一看,原来是杨氏的弟弟杨升。杨升带着几名家丁跑到他们跟前,喘着气道:“我一听说朱雀门东壁失火,马上就赶过来了,你们可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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