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随林依进到里间,趁着下人们还在外抬箱子,急问林依:“外面的店,是你开的?”
林依点头道:“正是,生计艰难,只好开店糊口,我们还盖了间新酒楼,手头更紧,这才厚颜向爹娘借钱。”
杨氏道:“自个儿爹娘,甚么借不借的,有我们在,本就不该你们来cao心生计,我已带钱回来了,这店,还是赶紧关了的好。”
林依以为杨氏是担心他们亏钱,忙道:“娘放心,我们这店,红火着呢。”
杨氏急道:“这与亏不亏钱没关系,咱们一家子都是做官的,怎能自降身份去行商,没得让人笑话。”
李舒也是出身官宦世家,都乐意让方氏开店,不以为耻,为何杨氏这般在意?她哪里晓得,杨氏因为娘家由官转商,已是自卑了好多年,哪会愿意自家儿媳也走上从商路。
杨氏见林依不作声,继续苦劝:“你瞧瞧你周围的那些官宦夫人,可有从商的?”
这话,林依还真反驳不了,就像赵翰林家,宁愿卖祖屋,也不肯起做生意的心,就是与杨氏一样的心理,觉得从商降了身份。其实大宋并不怎么抑制商业,做生意很容易赚钱,再说又不是入商籍,有甚么要紧。
林依从大道理上,没法说服杨氏,只好隐晦地告诉她,张家脚店并不是她一人的店,其中有一位大人物参股。杨氏做官宦夫人多年,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想必这位大人物,与张仲微的仕途有利。她是很理智的人,当即就打消了继续劝服林依的主意,但要求林依明确告诉她,那位大人物是谁。
林依很犹豫,不是她不愿意,也不是信不过杨氏,而是怕参政夫人不高兴。
杨氏道:“你到底涉世不深,我得给你把把关,看看这位夫人,值不值得相jiāo。”
杨氏的话很有几分道理,林依道:“娘,我与人有言在先,不经她的允许,不好开口,待我问过她的意思再告诉你,如何?”
杨氏点头道:“做人要守信,你是对的,只别忘了就成。”
两人讲了这一大篇的话,还不见箱子进来,杨氏有些生气,唤了两声。流霞跑进来道:“我们抬不动那箱子,正在慢慢挪。”说完睁着亮晶晶的眼望杨氏,大概是希望她能开口,让杨婶去帮忙。
林依都看出了她的心思,正要开口,杨氏却道:“那就慢慢挪罢,我不着急。”
流霞抹着汗跑出去,半句怨言也不敢有,看来去了衢州后,没少受调教。
杨氏向林依道:“我听说你在东京麻烦不断,上个月就动身朝东京来了,在路上时收到了衢州转来的信,正好我带的钱足够,不然还得折回去。”
原来杨氏不是专门送钱来的,她口中的麻烦事,是指方氏?这真让林依没想到。
她还是没能猜对,杨氏道:“你放心,牛夫人虽是我继母,但比不得你与我亲,要是她还欺负你,只管告诉我。”
原来是指牛夫人,这都过去好久的事了,杨氏怎么还提?林依先是诧异,不过略想了想就明白过来,大宋传递消息,除了口口相传,就只能靠书信,这两种方式,都是极慢的,几个月前发生的事,上个月才传到衢州,倒也不稀奇。
林依福身谢杨氏道:“我们尽使娘cao心,还让你亲自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杨氏笑道:“几个月没见,你与我生分了。我回东京来,倒也不全是为了你的麻烦事,乃是不愿意待在衢州成天堵心,不如回来跟着儿子儿媳享清福。”
除了张栋纳妾,还有甚么能让杨氏堵心的,不过她能放心大胆的回来,想必已作了万全的准备,林依想起还压在她箱底的药方,猜想杨氏肯定还有一张“更好”的。
第201章 林依分房
林依婆媳又讲了会子话,流霞她们终于把两只大箱子都拖了进来,四人都累得直喘气。杨氏道了声“辛苦”,却片刻也没让她们歇着,招呼流霞与流云上前,重新与林依见礼,介绍道:“流霞伺候得好,我抬举她做姨娘了,这个流云,是路上新买的,如今是个通房。”
虽然是妾室,但到底是张栋身边的人,林依yù起身回礼,杨氏却将她按下,道:“你如今甚么身份,哪消与她们回礼,且安稳坐着,别折杀了她们。”
流霞附和称是,流云脸上虽有些许不满,但也没说甚么。林依看了,暗自好笑,就算她不是官宦夫人,也犯不着给一个通房丫头回礼,真不知她这不满,从何而来。
流云的神色,林依能瞧见,其他人自然也瞧见了,流霞当众就讲了出来,啐道:“别仗着有几分大老爷的宠爱,尾巴就翘到了天上去,这东京可不必衢州,别不懂规矩,给大夫人脸上抹黑。”
流云眼一竖,就要回嘴,杨氏斥道:“要吵回房吵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林依瞧了这一出,明白了,杨氏带流云回来,既能移走张栋身边的惹事jīng,又能给流霞找点儿事做,真是一举两得。
杨氏方才叫两个妾室回房再吵,可林依根本没空闲的房间来分,便与杨氏商量道:“娘,我们的新酒楼,已然竣工,转眼就能住人,现在另租房,实在划不来,不如我同仲微在店里挤一挤,你住里间,其他几位,都到后面去委屈几天,如何?”
杨氏笑道:“我带来的有四人,还有几名家丁,不再租几间屋,哪里住得下,你放心,钱娘这里有。”说着命流霞开箱取钱,jiāo与林依,道:“你先安排酒楼装修的事,别耽误了。”
林依谢过,命人去请张仲微回来。张仲微听说杨氏回东京,不知出了甚么事,一路狂奔归家,见她正与林依谈笑风生,这才松了口气,上前见礼。
杨氏见张仲微气喘吁吁,忙拉他坐下歇息,林依却笑道:“没空让你歇着,好几桩事要你去办呢。”她将杨氏拿来的钱递过去,道:“你带着这钱,先去给娘,还有姨娘、下人们租间房子,再去jiāo待肖大,酒楼装修的事,赶紧开工。”
林依讲的,件件都是大事,张仲微不敢再歇,忙起身去了。林依惦记着会员卡的事还未办,便与杨氏讲解了一番,杨氏并不太懂生意场上的事,只道:“你先把合作人是谁告诉我,咱们再决定这酒楼还开不开,若是开得,那甚么会员卡的钱,我出了;若是合伙人靠不住,等酒楼装修好,赶紧卖掉。”
在杨氏眼里,酒楼只是幌子,最终得为张家男人的仕途服务,这心理,林依十分理解,她答应杨氏,明日一早就去寻合伙人。
杨氏指了流霞几人,道:“我这几个丫头,都不能闲着,你店里若是缺人手,尽管叫她们来帮忙。”
有个小丫头,十分机灵,忙上前一步,向林依道:“二少夫人,奴婢小扣子,人虽愚笨,手脚却勤快,愿意到店里做个酒保,替二少夫人分忧。”
这话讲得实在中听,林依由衷佩服杨氏调教人的本事,笑道:“我们店小,酒保暂时不缺人,不如你到后面和青苗换班卖盖饭,也让她有空歇一歇。”
小扣子应了一声,问杨氏道:“大夫人,我这就去寻青苗姐姐?”
杨氏点了点头,许她去了。另一个小丫头不甘落后,也称要去,林依笑道:“后面地方小,窗前两人站着都挤,你还是留下服侍大夫人罢。”
杨氏几人都奇道:“甚么窗口?盖饭又是甚么?”
林依觉得讲也讲不明白,gān脆带着她们到后面去参观了一番,又叫青苗盛出几份盖饭,端到里间请杨氏几人尝了尝。
虽是大锅做出来的盖饭,杨氏却赞不绝口,拉着林依的手道:“只有你做的饭好吃,我到了衢州,换过好几个厨子,就是做不出这味儿来。”
别说衢州,就是都城东京,会用油来炒青菜的,也找不出几家来,相比之下,自然是林依做的菜可口些。
流霞与流云附和着杨氏,也赞叹了几句。林依向杨氏笑道:“娘既然爱吃,我天天给你做。”
杨氏将流霞二人一指,道:“有她们在,哪轮得到你动手,且跟着娘享享福。”
这话林依接不得,到底是公爹的妾,就算心里再瞧不起,面儿上qíng得足,便将话题引开了去,称张仲微的堂妹张八娘也在店中做活,叫她来与杨氏请安。
杨氏趁着张八娘还没进来,问林依道:“我听说张八娘是被休回来的,为此你叔叔还撺掇着李简夫同方睿家gān了一场?”
看来杨氏虽远在衢州,却事事都清楚,林依点头道:“是有这事儿,不过咱们却是因祸得福,只苦了八娘子。”
怎么个因祸得福法,杨氏心里明白,道:“我看张八娘也是因祸得福,那个方家,不是人待的。”
说话间张八娘敲门进来,与杨氏见礼。杨氏虚扶一把,命流霞将一盒茶饼递过去,道:“这是我从衢州带来的龙游方山阳糙坡出的茶,当地人都极爱吃的,你拿去尝尝。”
张八娘谢过她,笑道:“东京人也盛赞龙游茶好吃呢,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儿我托大伯母的福,也尝上一尝。”
林依玩笑道:“你要尝,自己煮去,你大伯母偏心,只送了你,没送我呢。”
杨氏大笑:“不偏心,不偏心,我那箱子里还有好些,都是你的。”
外面店里还有客人需要招待,张八娘没坐多久,便起身出去了。杨氏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叹息:“是个好孩子,可惜命不好。”又劝林依道:“我晓得你与她qíng同姐妹,但她总待在咱们这里也不好,还得让她回娘家去,叫她娘与她寻一户人家。”
林依叹了口气,道:“这些道理,我都懂得,只是依她这xing子,再嫁还是要吃亏,我实在不敢轻易开口,怕误了她终身。”
杨氏却道:“天下这样大,总有比她还老实的人家,也别把她嫁远了,就在东京城寻户人家,时时探望,错不了哪里去。”
林依起身一福,笑道:“那我先替八娘子谢过娘了。”
杨氏笑道:“这是叫我去与二夫人打jiāo道呢?你也学坏了。”
林依恳切求道:“娘,我晓得婶娘难缠,只是我旧年在乡下时,全靠八娘照应,如今她落难,我不能不管她,你就当是帮媳妇了,这份大恩大德,我永远记得。”
杨氏叹道:“也是,若由着你婶娘来,不知又要将八娘嫁到哪里去,没得害了那孩子,我就当是积善行德了。不过这事儿是不能向你婶娘提起的,不然一片好心,又要让她当作驴肝肺,且等有机会,向你叔叔提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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