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的物事都不放过,方氏脸面,这回丢大了,她狠瞪任婶一眼,骂道:“作死的下人,看我怎么罚她。”
李舒忙道:“全是媳妇疏忽,怪不得任婶,只望二夫人将箱子还我,我那几个丫头,还等着洗脸。”
方氏的脸,止不住地就红了,忙挥手叫任婶与杨婶帮李舒把箱子搬出去。
任婶搬完箱子回来,感叹道:“这位大少夫人好生厉害。”
方氏正在开锦盒欣赏金耳环,闻言随手一盒子丢出去,砸在任婶鼻子上,怒骂:“不长眼的下人,害我丢这样大的脸。”
任婶鼻子脆弱,两道血水淌了下来,她一面伸手去捂,一面叫道:“二夫人,我是一心为张家打算,她再有钱又如何,全家大小一应开销,还是从你这里出。”
方氏还是骂:“她送的这两样礼,不值钱?”
任婶更委屈,道:“若不是我将她箱子抬了来,她压根儿就不会进二夫人房门,又何来送礼一说?”
方氏一琢磨,还真是这个道理,李舒确是为了讨回箱子,才送了这两样礼来,不然早上奉茶时,怎不见动静。她想通关节,就又笑了,亲自翻了块帕子丢给任婶擦鼻血,笑道:“你是个忠心的,行事也不错,往后还得这样办。”
任婶见她想转过来,也笑了,道:“二夫人英明,就是该压着她些,她才肯出力。”
她鼻子还是血流不止,不敢再停留,告了个罪,退出去寻药糙来塞鼻子。不想杨婶已在外头侯着,见她出来,忙将她拉至一旁,将一包铁钱递与她道:“方才大少夫人将我唤了去,说累我们受了委屈,抓了一把钱与我们压惊。”
任婶立时打开数了数,足有一百来文,她又惊又喜,不顾才刚撺掇过方氏弹压李舒,歌功颂德道:“大少夫人真真是好人,菩萨心肠……”
杨婶还不了解她xing子,白了一眼过去,道:“省省罢,我正后悔被你拉下水,不该去搬那箱笼,惹来大少夫人记恨。”
任婶也有些后悔,早晓得李舒是这般大方之人,就不去招惹她了,巴结巴结讨个赏钱,多好的事。她心里悔着,嘴上却不肯承认,道:“幸亏我叫你一起搬箱笼,不然这赏钱,就只有我的,没你的份了。”
说着说着,那鼻血又流了出来,杨婶叫了声“哎呀”,问道:“二夫人砸的?”
任婶小声骂了几句,点头道:“除了她还有谁。”
杨婶拉了她到偏房,一面帮她止血,一面笑话她:“可惜我不是二夫人陪嫁,讨不了这个好。”
任婶嘀咕道:“你以为我愿意?”
正说着,锦书在门口问道:“二位婶子,咱们家可还有空房?”
任婶与杨婶才拿过李舒的赏钱,不敢怠慢她的贴身丫头,连忙起身相迎,一个搬凳子,一个倒茶水,问道:“几间空着的偏房,不是指给你们瞧过了?”
锦书道:“有两间堆着粮,只一间空的,哪里够用?”
原来因李家不曾来铺房,不晓得婚房尺寸,家什打多了,根本放不下,家什都放不下,那些箱笼自不必说,将仅剩的一间空屋挤了个满满当当。
杨婶出去看了一回,疑惑问道:“那屋子够大,不是将箱笼都堆下了么。”
锦书好笑道:“我们大少夫人带了两房下人来,还有大小丫头共四名,昨日那间屋子就住不下,有人睡在地坝上,今儿屋子被嫁妆占了,更是没住处了。”
任婶与杨婶听得咂舌,没好意思说她们看那些人穿得光鲜,还以为是送亲客,转眼要回去的,没曾想竟是和她们一样的下人。
第72章 一碗jī汤
锦书又问了几句,听说确是没空屋,便去回报李舒,抱怨道:“还说张家是村中大户,却连个下人房都没得。”
一个媳妇子发愁道:“这可怎生是好,学杨婶一家,到旁边搭个茅糙屋?”
李舒因早上张伯临嫌她黑,正在细细涂粉,待得变白了,才道:“甚么大不了的事,咱们盖个屋便得。”
锦书高兴道:“极是,乡间不比城里,买地盖房,便宜得很,咱们去与里正讲一声儿,明日就开工。”
李舒取了螺子黛,重新画了眉,道:“别忘了我如今头上有婆母,凡事要以她为先。”
锦书忙道:“这个容易,我去问。”
她待得李舒点头,便朝方氏屋里去了。方氏已将李舒送的弯钩金耳环戴到了耳上,正对着铜镜左看右看,见锦书进来,高高兴兴地招呼她道:“有事?”
锦书见她这般猴急试耳环,打心里有些看不起她,道:“大少夫人陪嫁来的下人没得屋住,咱们打算在旁边再盖一栋,特来问二夫人的意思。”
方氏以为李舒打算让她出钱,脸上笑容立失,道:“几个下人而已,哪消特特盖栋屋,搭个茅糙房便得。”
锦书暗骂,我们李家下人的吃穿用度,可比你张家主人好太多,能叫你如此作践。她心里骂着,脸上却堆了笑出来,道:“大少夫人可不止想盖下人房,乃是要盖个大院子哩,到时一家人都搬去住大屋,现在的院子就改作下人房,岂不美哉?”
原来张家主人住的院子,只配与李家下人住,方氏有些不高兴,正要开口斥责,任婶已然出声:“大少夫人真真是贤惠,才进张家门就想着替夫家盖房子。”说完又恭喜方氏:“二夫人有福气,娶了个好儿媳。”
方氏被这话激着,不好再讲甚么,只得冲锦书点了头。待锦书离去,她立时骂任婶:“那妮子话中有话,你听不出来?”
任婶十分地不解:“咱们不消出钱,就有新屋住,二夫人为何不高兴?”
通常qíng况,都是别人与方氏有理说不清,这回轮到她自己有这感觉,挥手将任婶赶了出去。过了会子,杨婶来请示中午做甚么菜。方氏正窝火,不耐烦道:“这等小事,还来问我?”
杨婶道:“大少夫人才进门,当做几个好菜。”
方氏见她们一个二个都替李舒讲话,气不打一处来,先将杨婶骂了一通,后道:“桌上不许见荤腥,地里有甚么,就吃甚么。”
杨婶不敢顶嘴,忙应了,朝门口走。方氏却叫住她,将李舒要盖新屋一事讲与她听,又问:“你觉着此事如何?”
杨婶一家,住的是茅糙屋,若李舒盖了新屋,她就能住正经院子,哪有不愿意的,立时笑道:“这是好事呀,不消二夫人花一文钱,就有新屋住。”
方氏听她说辞与任婶一般,脸色愈发沉了下来。杨婶审时度势,忙道:“二夫人你想想,待得新屋盖好,搬过去的只有咱们二房一家而已,大房还是要住旧屋,往后你在大夫人面前,可就高了一头了。”
方氏不曾想到这一层,听了这说辞,心qíng马上好起来,赞道:“我看你比任婶qiáng些。”
杨婶见她脸色yīn转晴,松了口气,趁机退了出去,上菜园子拔菜做饭。
锦书将方氏同意盖屋的事报与李舒知晓,又道:“我瞧着二夫人,是不大乐意的样子呢。”
李舒自小就由锦书服侍,对她知根知底,闻言马上看了她一眼,道:“免费住屋,哪有人不愿意的,定是你讲了不中听的话。”
锦书忙把头一垂,不敢再作声。
李舒命人取了张图纸来,道:“我早就料到乡下房屋住不惯,因此带了图纸来,你先拿与二夫人瞧瞧,明日再寻工匠,尽快盖座五进大宅来。”
锦书接了图纸,依言又去寻方氏。方氏看也没看,只问得是五进宅子,马上摇头道:“不成,村里没人这样盖房,就盖个三合院儿便得。”
锦书道:“女眷得住在内院,怎能轻易让人瞧见?”
方氏不悦道:“那是你们城里规矩,乡下哪有这顾忌,你盖个深宅大院,我怎好见佃农?再者农忙的时候,家里女人都是要下地去盯着的,哪由得你躲在屋里享清福。”
锦书想顶嘴,又还记得李舒的话,只好拿了图纸回房,将方氏意见转述给李舒。李舒惊讶道:“农忙时还要下地?”
一个媳妇子曾经种过地,道:“有佃农呢,不消大少夫人亲自劳作,在旁盯着便是。”
锦书问道:“大少夫人,咱们到底是盖五进院子,还是三合院?”
李舒叹道:“入乡随俗,既是村里都盖三合院,咱们也盖这样的罢。”
锦书便唤了管事来,叫他去城里寻人另画个图纸,顺便将工匠寻着。
中午吃饭,二房桌上除了萝卜,就是白菘,当真是一点ròu星子不见,偏生大房宰了jī,炖了一锅jī汤,那味道香喷喷,挡也挡不住,直传到二房饭桌上来。因两家的厨房紧挨着,李舒还以为是二房宰了jī,便问:“既是炖了jī,怎不端上来?”
方氏黑着脸道:“你既羡慕别个吃jī,gān脆去大房过活。”
张梁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想敲她一筷子,又碍着小辈在场,只好将她瞪了一眼,道:“咱们家不是也有jī,怎么不宰一只来与儿媳吃?”
方氏见他明目张胆护着李舒,火冒三丈,将筷子一摔,道:“那jī是留着下蛋的,能说宰就宰?”
张伯临见他两个当着新妇的面吵架,直觉得丢人,将头朝饭碗里埋了埋。李舒在娘家,都是男女分开吃饭,与父亲同桌的机会都少,今儿桌上又有公爹,又有小叔子,她已觉得尴尬,再逢上公婆夫妻吵架,更是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要如何劝架。
只张仲微一人置身事外,匆匆扒了几口饭,道了声“吃饱了”,溜了。
张伯临羡慕望他背影,突然觉得还是不成亲的好。
李舒见张伯临端坐不动,便悄声道:“官人,你劝劝撒。”
张伯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声“官人”唤的是他,道:“管那许多作甚,吃你的饭。”
李舒晓得他嫌自己黑,但还以为他会看在李家份上,待她客气些,没想到他随便一句话,口气就这样冲,不禁有些难过,垂下了头去。
锦书见张梁与方氏越吵越欢,没个消停,便悄悄将李舒袖子扯了扯,小声道:“大少夫人,咱们回房去罢。”
李舒才在张伯临那里受了委屈,也懒得顾及旁的,真个儿起身朝正吵架的张梁夫妇福了一福,回房去了。她虽有算计有手段,到底才十七岁,又是新婚,乍一受官人的气,除了伤心,还是伤心,于是独坐妆台前落泪,任锦书劝也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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