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给诸葛流云磕了头,凝眸道:“求王爷……把奴婢的家人接出尚书府!随便放哪个王府名下的庄子里就行!”退一万步说,助废妃出冷宫,和弄她家人出尚书府完全不是一个战斗级别的任务,王爷做前一件事艰难,做后一件事简单,她是傻子才不选对自己最有利又最容易求的!
诸葛流云冷沉的目光落在她头顶,像在审视,又像单纯的观赏。
柳绿的后背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生怕王爷会拒绝她的请求。
半响后,诸葛流云淡淡唤道:“余忠!”
余伯在门外应道:“奴才知道怎么做了。”
柳绿心头一喜,这是……答应她了?!
但很快,柳绿的眸光暗了下来,有代价的吧……
诸葛流云探出手,摸上她jīng致的脸,冰凉而磨砺的触感令柳绿猛地打了个哆嗦,她能清晰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一寸一寸细绘着她的眼,轻柔缱绻。
“回吧,我歇息了。”
就在柳绿以为诸葛流云这次真的要宠幸她时,诸葛流云忽而抽回手,淡淡地下了命令。
柳绿松了口气。
十一月逐渐步入下旬,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飞雪,纷纷扬扬,忽聚忽散,一夜光景,屋檐悬了冰凌,积雪落了满地,端的是硬装素裹、分外妖娆。
水玲珑穿上一件湛蓝色素绒短袄、一条白底撒花烟罗裙,腰间挂着一块和田白玉玉佩,坠下三寸长的红色穗子,显得喜庆大气。她头上挽着瑶台髻,左边簪一支蓝宝石金钗,并一对迷你珍珠钗,钗身没入发髻,只看得到圆润光泽的珍珠,像繁星闪在夜幕,潋滟动人。
天安居内,乔妈妈正在向老太君禀报府里的账目和大小适宜,都与过年和安郡王的亲事有关,是以,老太君听得两眼放光。
“……筵席的菜式您要是没什么意见奴婢就定下了,又是过年又是大婚,各个院子装扮得喜庆些才好,上回采买的年画和对联不够,奴婢打算再上街一趟……府西久不住人,缺少打理,恐婚庆当天宾客众多会有人逛过去,所以奴婢请了工匠和花匠,这几日便将府西整理一番……”乔妈妈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地说给了老太君听。
都是为儿孙们好的,老太君自然没一个“不”字,要说她这种婆婆媳妇儿们都是顶喜欢的,从不拿架子,也不把大权掌在手里,你向她汇报,她耐心听着;不向她汇报,她也没什么怨言。便是在喀什庆,嫡夫人和她相处得也颇为融洽。
乔妈妈言罢,垂首而立,等待老太君的指示。
老太君拿起一颗玉米糖塞进嘴里,禁了一段时间的甜,诸葛钰昨晚终于解除了她的“警报”,准许她每日吃一块甜糕和三颗糖,她乐坏了,喜滋滋地吃完,她端起温水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身心舒畅得不得了,这才笑眯眯地道:“你帮着王妃掌家多年,你的安排肯定都是好的,且放心办吧!”
这话受用,乔妈妈脸上的笑容真挚了几分:“多谢老太君赏识。”
水玲珑打了帘子进屋时,正好听到二人的对话,她拍了拍坎肩儿上的雪花,眉眼含笑地道:“乔妈妈在呢!我母妃的身子可好些了?天寒地冻的,屋子里的炭烧起来了没?”
乔妈妈朝水玲珑福身行礼,不卑不亢道:“王妃有了些许好转,就是仍chuī不得风,王妃不喜烧炭,说觉着闷,就煨了几个暖手炉放被子里。”
“往年也如此吗?”水玲珑问。
往年有王爷陪着,自然不必如此。乔妈妈的眼底掠过一丝黯然,道:“今年才这样,大抵和生病有关。”
水玲珑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坐在了老太君的炕头,笑着唤道:“奶奶。”
“外边儿冷吧?”老太君摸着她冻得通红的脸,关切地问。
水玲珑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道:“刚开始挺冷,走着走着便出了一身汗。”
乔妈妈打趣着道:“年轻人就是好,身子硬朗!”
“这话不假!”老太君笑着说完,看向盘子里的玉米糖,想吃,但今天的指标已经用完了,于是她砸了砸嘴,把糖衣剥开喂进了水玲珑嘴里,“唉!你替我尝尝甜头!”
一屋子全都笑了起来!
乔妈妈退出去办事,屋子里只剩老太君、甄氏、诸葛姝、水玲珑和丫鬟萍儿。
甄氏到底是心虚的,那日,流珠在穿堂偷听了王爷和柳绿的动静,刚听到柳绿咬伤了王爷宁死不从时,余伯便将流珠赶跑了。她就想着呀,柳绿身份卑微,骨子里竟个有硬气的,若柳绿真的宁愿自尽也不做王爷的女人,她还怎么膈应王妃,又怎么挑拨王妃和水玲珑的关系呢?所以,她才连夜派人去尚书府告诉了柳绿爹娘这则消息。
给的是匿名信,按理说,水玲珑和诸葛钰应当怀疑不到她头上,他们只会怀疑一切是王爷暗中cao作的,而他们大概也拉不下脸去找王爷对峙!
别说,甄氏这回走狗屎运,真的钻对了空子!诸葛钰暂且不谈,一个丫鬟而已,是死是活他不在意的。
水玲珑么,她的确不晓得甄氏才是通风报信之人,却知道柳绿是甄氏故意“带”给诸葛流云的,单凭这一点,水玲珑就不会让甄氏安稳过大年!
水玲珑吃完糖,眸光一扫,道:“我这几天没见着姝儿,伤寒仍未痊愈么?”
甄氏陡然被点名,吓得一怔,尔后讪讪笑道:“没呢,那丫头针线活儿太差,我拘着她在屋子里学女红。”
老太君撇了撇嘴:“别太累着她了,一个小丫头整日窝在屋里,怕闷出病来。”
甄氏的心一凉,果然,嫡妻和平妻就是不同的,嫡夫人管教孩子老夫人可从不cha嘴,她不过是拘了姝儿几日,老夫人便不大乐意了。
水玲珑岔开了话题:“乔小姐快过门了,不知二婶给她选好院子没?”
甄氏的眼神闪了闪,灿灿笑道:“定的是娉婷轩,够宽敞大气,已经请了工匠在刷漆。”
娉婷轩的确是目前所剩的院子里格局最好的一个,水玲珑将鬓角的秀发拢到尔后,莞尔笑道:“动工了啊,那……把董佳小姐的院子也刷一遍吧!董佳小姐迟早得过门,与其届时在乔小姐的眼皮子底下装修,不如现在一并粉饰了。”
“这……”甄氏迟疑了,“会不会太早了些?”
水玲珑笑道:“乔小姐说只要怀了孕便会许安郡王纳妾,最晚一年,说不定乔小姐三、两月就怀上了呢,大公主不就是怀得挺容易?”
甄氏动心了,请工匠委实麻烦,不仅女眷们得纷纷回避,连丫鬟都得绕道走,更兼得四面八方一路上须安排不少人选监督,唯恐工匠不期然地和小姐或丫鬟们单独碰到,传出去影响女子名节。而且,施工响声太大,老太君白日多眠,就易被吵醒。一次xing解决……不失为一记良策。
老太君也想到了最后一点,立马投了赞同票:“吵死了,一并弄完,省得吵我第二回!”
甄氏看向水玲珑,见对方笑容真挚、眸光清澈,她提起的心稍稍放下,道:“那好,就这么办。”
出了天安居,水玲珑带着枝繁回往墨荷院,雪停了,天空放晴,日晖落进雪地,反she出刺目的光芒。
二人经过后花园时,陡然听到一声低低的抽泣和求饶,不由地停住脚步顺声望去,却见一名身穿深紫色斜襟短袄、白色束腰罗裙的美艳女子立在一株梅树旁,衣着之华贵,不比水玲珑的逊色,满头珠钗样式简单,却价值不菲,就这身行头,哪怕入宫觐见皇后也是丝毫不失礼的。
“是奴婢没有保护好昭云小姐!请昭云小姐责罚!”小丫鬟跪在雪地里,哭得满脸泪水。
枝繁微微一愣,柳绿……怎么变成昭云小姐了?
水玲珑云淡风轻道:“昭云,是王爷赐的字。”女子出嫁可由夫君赐字,但她尚没听过哪个主子给丫鬟赐字的,还命下人唤其小姐,诸葛流云真不是一般地疼她,“听说,王爷把昭云的父母和弟弟要到庄子里去了。”
煮熟的鸭子飞掉,不知老夫人有没有气得吐血。
柳绿,不,昭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留着血的食指放入唇中允了允,看向这个年仅十岁却乖得不行的小丫头,蹙眉道:“不关你的事,起来!我哪是什么小姐?和你一样奴才一个,以后别动不动跪来跪去的,看得我膈应!”
习惯了和丫鬟们斗来斗去的日子,突然王爷一句话,她成了主院的主子,她真是……从头到脚……连头发丝儿都不自在!
好吧,她就是贱命,过不惯这种小qíng妇的奢侈日子。
叹了口气,昭云提着装满梅花花瓣的篮子回往了主院。
枝繁下意识地想叫住她,和她问候几句,却被水玲珑出言打断:“忘了昭云临走前和你说的话?”
“总在事后对不起,为什么事先不给自己留条退路?你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巴结有距离的人,伤害最亲密的人。我受够你了,以后别来烦我!”
枝繁的脖子一缩,悻悻地道:“她讲的是气话,我知道。”
水玲珑摇了摇头,望向昭云远去的背影,冷冷地道:“真的只是一句气话吗?白费昭云一片苦心!”
枝繁的头皮一麻,不敢吱声了。柳绿不再是柳绿,而是王爷的新宠昭云,自己和她走得太近,日后若是王爷出点儿什么岔子,或她闹出什么祸端,大小姐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幕后主使,素日里她总认为自己是最聪明的一个,可有时不如昭云看得透彻。
她也望向了昭云的背影,替昭云心酸之余,其实有点儿羡慕和嫉妒,曾经最好的朋友,和她一样是吃主子剩饭的奴才,如今却已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转眼到了十二月,临近年关,又筹备亲事,府里一片忙碌。
水玲珑的老朋友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如期降临,于是乎,造人计划再次失败。革命尚未成功,夫妻仍需努力,诸葛钰加大了播种力度,除去夜间勤奋耕耘,白日偶尔也挥汗如雨。
x生活的和谐大大促进了夫妻之间的感qíng和默契,水玲珑觉得诸葛钰抬抬眼皮子她就能知道他想gān什么!
“大小姐!还是奴婢来吧!”枝繁拦住水玲珑,苦口婆心地道,“踩梯子危险,万一磕到碰到,奴婢们不好向世子爷jiāo代。”
今儿是个huáng道吉日,水玲珑打算把chūn联和年画全部贴上,灯笼的红布全部挂上,寓意吉祥美满,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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