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繁却是脸色一沉,将银子塞回了她怀里:“柳绿你现在攀高枝了,要做侯府嫡妻了,所以要来向我炫耀你的德厚流光了,是不是?”
柳绿的呼吸一顿,蹙眉道:“枝繁你又发的什么疯?这银子,是你来的时候我就准备了,我根本不知道乔英会上门提亲……”
这话不假,柳绿在枝繁谈及叶茂丈夫成为村中首富的时候,想起枝繁和安平还背负着债务,这才动了心思帮枝繁一把,只不过她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钟妈妈说乔英来提亲,她又惊又恼,于是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枝繁掉下两滴泪:“都‘乔英’‘乔英’地叫上了!我没你漂亮,没你命好,我认,不需要你可怜!”语毕,哭着离开了花厅。
另一边,弘哥儿和湲姐儿在水玲珑房里睡午觉,水玲珑替两个孩子掖了掖被角,便坐在一旁看起了账册。
须臾,钟妈妈打了帘子进来:“哟,清雅院闹开了。”
东厢内,诸葛汐端坐于主位上,温氏、杨梅和青果跪在她跟前,蕙姐儿站着,却与她们三人一样,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蓉姐儿依偎在诸葛汐怀里,一抽一抽地哭,诸葛汐拿帕子擦掉她眼里,说道:“好了好了,不是找到了吗?”
蓉姐儿吸了吸鼻子,看向蕙姐儿,哽咽道:“姐姐想要我的东西就直说,但凡我能给的,我绝不吝啬,何苦要偷?你知不知道,我为找这鲛人泪,急了好几天!”
蕙姐儿咬了咬唇,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我没偷东西。”
蓉姐儿粉唇嘟起,说道:“我原本没打算怪姐姐的,缘何姐姐做错了事仍不承认?我也说了会送姐姐的!哪怕姐姐偷它在先,但我现在依然愿意把它送给姐姐,只是姐姐别不承认!父亲送我时说了,这是泉州百年难遇的鲛人泪,天底下只此一颗,你倒是告诉我,如果你的鲛人泪不是偷的,又是打哪儿来的?”
蕙姐儿低头不语。
何妈妈叹道:“那天晚上蓉姑娘离开房间之前鲛人泪都在的,蓉姑娘不过是在娘亲房里过了一晚,第二天回去它就不翼而飞了。呃……这……”面向诸葛汐母女,“兴许是青果这小丫头自己起了贪念,未必与惠姑娘有关的。这也怨奴婢,唉!”
青果的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何妈妈:“我没偷东西!我把食盒放在桌上后就走掉了!那食盒还是你给我的呢,你叫我给蓉姑娘送东西!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偷了鲛人泪,却栽赃陷害给我?你这老货,平日里吃酒赌钱,早不知搜刮了多少丫鬟的份例银子,上次便是要与张妈妈吃酒才让我送东西!这分明是个陷阱!”
何妈妈闻言拿出帕子就嚎哭了起来:“天地良心呀,我是蓉姑娘的rǔ母,最注重自己的德行,吃酒倒是有的,但我晓得分寸,至于她口中的赌博,哎哟,夫人!姑娘大了也犯不着吃我的奶了,您将我随便送哪个庄子里得了,省得我在这儿给姑娘招祸端……我知道!有些人就是看不惯我刀子嘴豆腐心的xing子,谁让我做不来那种口蜜腹剑的小人啦?”
“我呸!”青果啐了她一口,“你这颠倒黑白的老货!谁口蜜腹剑了?你把话说清楚?”
“够了!”诸葛汐狠拍桌面,震得众人俱是一愣,包括蓉姐儿在内齐齐低下了头,诸葛汐冷声道,“咱们府素来敬重rǔ母,别说蓉姐儿还是姚家的嫡主子,便是庶主子的rǔ母,也不是你们这些小丫鬟能诋毁的?背着自家主子行窃不说,还口出狂言,不敬长辈,来人!”
华容上前:“夫人。”
诸葛汐大袖一挥:“拖出去打十板子!若是没打死,就卖进窑子里去!”
“啊——”青果吓得花容失色,匍匐在地磕起头来,“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蕙姐儿扑通跪在地上,抱着诸葛汐的腿,泫然yù泣道:“母亲!青果真的没有偷东西!这颗鲛人泪不是妹妹的,是……”
“是奴婢在院子里捡到,觉着好看便拿回来放进蕙姑娘的首饰盒里了,至于是谁弄丢的,奴婢不清楚。”温氏打断了蕙姐儿即将未讲完的话。
蓉姐儿就哼道:“一定是青果偷走后,怕被人发现不敢藏在屋里就藏在院子里了!好你个胆大妄为的奴婢,害我误会了姐姐一场!该打!”
青果含泪摇头,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粗使仆妇拖了出去。
蕙姐儿跪走上前,要抓住她,却被温氏qiáng行抱住,温氏歉意一笑:“对不住了夫人,姑娘这几日旧疾发作,jīng神儿不大好,偶尔恍恍惚惚,有冒犯之处还请夫人和蓉姑娘谅解。”
诸葛汐淡淡地睨了满脸泪水的蕙姐儿一眼,没有接话!
倒是蓉姐儿关切地问出了声:“姐姐又咳嗽了吗?怎么不与我们说?”不待蕙姐儿回答,又对何妈妈道,“妈妈,快把胡大夫请来!”
……
回房后,蕙姐儿伏在温氏怀里,哭得声嘶力竭:“为什么不许我说我的鲛人泪是父亲送的?”鲛人泪原本有一对,父亲送了她与蓉姐儿一人一颗,怕蓉姐儿心里不舒坦,于是对蓉姐儿谎称只有一颗,瞒下自己手里这颗。
温氏从杨梅手里接过温热的帕子,看着杨梅拼命忍着泪水的模样,说道:“院子里的衣裳gān了,你去收一下。”杨梅转身离开,温氏一边擦着蕙姐儿的脸,一边语重心长道,“说出真相又如何?单是公然斥责何妈妈这一项罪名就足以把青果发卖了,说与不说,青果的下场不会有丝毫改变,可若说了,大爷还想三不五时地与姑娘亲热一番,却是不能够了。”
【后记08】乔二奶奶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柳绿嫁了。因着嫁的是肃成侯府的嫡出公子,又到底在水玲珑身边服侍了多年,诸葛钰破格收了柳绿做义妹,好歹能让柳绿在婆家把腰杆子挺直些。
这主意最早是乔慧提出来的,乔慧知道自己娘亲不乐意二哥娶个奴婢,还是个差点儿害大哥变成太监的奴婢,但乔慧更知道二哥不乐意娶亡妻的妹妹,还是个笑里藏刀的妹妹,为了不让水玲珑的丫鬟成为娘亲和二哥战场中的pào灰,乔慧才想了这么个法子,难得诸葛钰同意了。
但有时候有些人有些事,会因心态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的投she效应,枝繁正是如此。枝繁一直以水玲珑的第一心腹自居,觉着风里来雨里去,哪回不是自己陪水玲珑闯dàng江湖的?柳绿做了什么?叶茂做了什么?叶茂暂且不谈,水玲珑待她不曾格外优渥,可柳绿……柳绿摇身一变,居然成了诸葛钰的义妹!
婚礼这天,她“病”了!
安平参加完婚宴,喜滋滋地回了家。
枝繁躺在chuáng上,闭目养神。
丫鬟碧桃迎了出去,笑着道:“爷,您回来了!醒酒汤在炉子上热着,我去拿,您先屋里坐会儿。”
安平进了屋,径自走到chuáng前,俯身看了看仿佛没睡醒的枝繁,又替枝繁掖好被角,轻轻地道:“还难受吗?我去请个大夫来。”
枝繁几乎是想也想便脱口而出:“你想请的话早不就请回来了?用得着吃完酒、尽完兴再问我难不难受吗?”
安平瞬间呆怔:“你怎么了?火气这样大?”
枝繁鼻子一酸,蒙住头不理安平了。枝繁是一个很卑微的人,可越是卑微的人越是有着某种不容侵犯的自尊,只是这种自尊轻易不得显露罢了。但对着一个永远把自己当主子一般侍奉的人,枝繁的本xing就bào露无遗了。
安平也不恼,只傻傻地笑道:“我说错话了,是我不对。我听世子妃提过,孕妇的qíng绪波动大,我该让着你些的。”
说着,像变魔法一样拿出了一个锦盒,“世子妃送的金镯子,连柳绿都没有呢。”
原是想哄枝繁开心,谁料枝繁听了这话越发来火,拉下被子瞪向他道:“柳绿当然用不着这么低贱的东西了!她现在是世子爷的妹妹,是矜贵的千金大小姐,她的嫁妆都能堆满咱们一整个院子了!”
安平的脸色微微一变,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你……嫉妒柳绿?”
枝繁撇过脸,嘴硬道:“我不是嫉妒她,我是觉得世子爷和世子妃太偏心了!我和你都是跟随他们俩出生入死的人,我们成亲时,他们不过是拔了九牛一毛,连这宅子还是你借钱买的!怎么轮到柳绿的时候,压箱钱就翻了好几倍?也对,天下息壤皆为利往,我们是什么呀?不过是低等奴仆两个,乔二爷不同,肃成侯府不同,他们就是把柳绿卖过去做垫脚石……”
越说越离谱,安平渐渐听不下去了,将锦盒放在chuáng头柜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与这边的不欢而散相比,肃成侯府可谓是欢天喜地。侯爷和侯夫人喜不喜欢柳绿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有没有胆子动诸葛钰的妹妹,哪怕是名义上的。
乔旭那晚是喝多酒发了酒疯,说什么大公主早已是亡国公主之类的混账话,殊不知第二天姚欣就宣了大公主入宫赏花,并赐了大公主不少金银首饰,又提出将乔旭调到边陲之地做太守,还是大公主“声qíng并茂”地恳求姚欣,说自己舍不得丈夫、孩子舍不得父亲云云,姚欣才“终于不忍”地撤回了懿旨。自那之后,乔旭乖多了。
唯一不满的是沈家,月华郡主抱着大沈氏的牌位,哭得天昏地暗:“我的女儿喂,你死得好惨啊,你叫我这孤老婆子如何放得下心,把哥儿jiāo给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抚养?”
不过是沈家日益没落,肃成侯府越发兴旺,想傍住这颗大树罢了。
小沈氏没得牌位抱,就抱住小外甥,也是哭,她生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生生哭出了一幅活色生香的“江南烟雨图”:“哥儿莫怕,但凡姨母在世一天,就决不让你受欺负……”
乔琏心疼地皱了皱眉,想要推开姨母,奈何姨母抱得实在太紧,仿佛不这样就显不出那股秒杀一切的母xing气息,乔琏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奶声奶气道:“姨母,这是我爹给我新买的衣裳,被你的鼻涕弄脏了……”
柳绿不知道乔英是怎么处理沈家那对母女,又是怎么安抚乔琏的,反正夜幕降临时,满身酒气的乔英回了新房。
绿芝和吴妈妈笑着退了出去,临走前将洁白的喜帕铺在了chuáng中央,并笑着打趣乔英:“二爷,您得疼着二奶奶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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