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马蹄上都裹有厚布,众人虽一路纵马疾行,却并未发出多大的声响。不一刻到了一处大宅之外,封君扬等人勒马停下,有侍卫上前轻轻地拍了角门两下,那角门便被人从内打开了,有人从里面快步迎出来,低声问道:“世子爷,可一切安好?”
封君扬略略点头,将手中的缰绳丢给身边的侍卫。除了郑纶,其余几名侍卫并未随着他进院,反而是掉转马头往别处而去,几骑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封君扬这才转回身看向辰年,十分客气地与她商量道:“谢姑娘,时辰不早了,我们不如都早些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细谈,可好?”
辰年心中暗骂一声,却只得点了点头,“听你安排就是。”
封君扬又吩咐郑纶道:“你带谢姑娘下去休息,注意莫叫人惊扰了姑娘。”
郑纶领命而去,带了辰年到一处僻静的院落里去安置。辰年偷偷打量那院子,见那院子虽不大,布局却是极为jīng巧,除了刚刚被郑纶打发走的几个婆子丫鬟之外,院子里再无他人,竟连个看守院门的人都没有。
她心中不觉十分诧异,暗道封君扬几次与自己jiāo手,应是知道自己功夫的,怎地还这样把她一个人放在这么个空院子里,就不怕她半夜里偷偷跑了?
那边郑纶替辰年推开了屋门,冷着脸与她说道:“你就先住这里吧。”
辰年抬脚进门,往内走了两步却又转身走了回来,扶着屋门向外探头看了两眼,问郑纶道:“你晚上在外面守着?”
郑纶答道:“是。”
辰年见他肯答话,进一步试探道:“那这位壮士,你说我若是打算半夜里偷偷溜走,能有几分成算?”
郑纶窒了一窒,半晌后面无表qíng地答道:“你可以试上一试。”
辰年仔细地打量了他片刻,慡快笑道:“我打不过你,夜里定会老老实实睡觉,你放心好了。”
说完了就带上门进了屋内,过不一会儿,屋里的灯便chuī灭了。
郑纶却知这丫头诡计多端,一点不敢大意,就真的倚着廊柱在门外守了一夜,待翌日天色放亮,这才招手叫了两名侍卫到近前,低声嘱咐道:“你们两个就在这守着,不论她说些什么,都不可放她出这个院子。”
两名侍卫齐齐点头,分开左右门神一般在门旁站定了。郑纶又凝神听了听屋里的动静,确定并无异处,这才去寻封君扬。时间虽早,封君扬却已是在院内练了剑回来,正由小厮伺候着洗漱,见郑纶回来,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样?”
郑纶恭声答道:“昨夜里极老实,一整宿半点动静全无,小人来之前她还没起身呢。”
封君扬略略点头,“这小丫头倒是有些意思。”
郑纶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世子爷,咱们就这样把她留下了,怕是避不过杨成的眼线,毕竟这是在他的地头上。”
封君扬听了这话回过身来看他,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我也没想着瞒住杨成。”
郑纶困惑不解,不等他问,封君扬已是又说道:“若是连这青州城的土皇帝都不知道这丫头在我这里,那姓穆的又如何能寻过来?”
郑纶这才突然明白过来,惊讶道:“世子爷是打算用那丫头引他出来?”
封君扬点点头,说道:“也是咱们运气,我原想着从杨贵那里问些线索出来,没想着竟然歪打正着得了这个丫头。这样正好,咱们也不用费心去猜杨贵到底是谁的人,只安心等着那姓穆的来就成了。”
郑纶一向极佩服自己这位主子的才智,闻言再无疑问,只说道:“那好,小人这就下去仔细安排,定要叫他有来无回。”
封君扬看郑纶眼带红丝,知他必定是一夜未睡,便道:“这两日暂且不会有动静,你不用这般紧张,先下去好好歇上一歇吧。”他说着,又吩咐身边的小厮道:“顺平,你过去看看那丫头起了没有,如果起了,就把人带到我这里来。”
郑纶本正要告退,一听这话又停下了,说道:“还是小人去吧。”
封君扬却是笑道:“放心,她那些拳脚不过是花架子,也就欺负一下泼皮无赖还成。再说了,那丫头乖觉得很,没有完全的把握,她不会逃的。”
郑纶将信将疑地走了。
过不一会儿,辰年竟然真地跟在小厮顺平身后过来了。她身上还穿着那身黑色的夜行衣,一头长发却没有束起,只随意地在脑后打了个辫子,一身打扮男不男女不女,瞧着十分怪异。
封君扬不觉失笑,问道:“昨夜里睡得可好?”“挺好,好多日子都没睡得这般沉了。”辰年老实不客气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抬眼问道:“世子爷,你这里管饭吗?”
封君扬知她人小胆大,却没想到她竟会这般百无顾忌,不由愣了一愣,这才吩咐顺平道:“叫他们传饭吧。”
☆、第二十一章 别有用心
顺平应声退了出去,片刻后就有侍女端着各种饭食进来,悄无声息地摆了一大桌子。辰年也不与封君扬客气,不等他让便坐到了桌边,独自一人大吃起来。屋内侍立的顺平与几个侍女还从未见过有人敢在封君扬面前这般行事,一时间看得都有些傻住了。
封君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挥手斥退了屋里的下人,在辰年对面坐下来,很是自然替她盛了一碗米粥递过去,温声问道:“这些日子过得艰难?”
辰年只顾着吃,头也不抬地答道:“若是不难,我犯得着去打劫邱三嘛?”
封君扬笑笑,不再说话,也取了碗筷吃起来。辰年偷眼瞄他,见他吃相甚是斯文,比起寨子里的小柳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有心要腻歪封君扬,故意用沾了口水的筷子在几个菜碟里挑挑拣拣地夹菜,还端起碗来把粥吸溜得滋滋作响。
封君扬果然停下了筷子,只抬起头来静静看她,见她眼睛虽紧盯着桌上的碗碟,眉宇间却尽是得色,一张圆团团红扑扑的脸上全是孩气。他瞧她半晌,忍不住笑了,问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杀你?”
辰年这才放下了碗筷,瞥他一眼,反问道:“你若杀了我还拿谁来引我义父?”
封君扬稍稍有些意外,扬眉道:“你知道我的目的?”
辰年昨夜里想得都是这些,如何猜不到封君扬的意图,她不过是小鱼小虾,他扣下自己不放自然是为了引穆展越出来。她横眉看他,道:“你少瞧不起人,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你又不是山匪,抓了我难不成还是为了要等赎金?”
封君扬轻笑着摇了摇头,问她道:“你与你义父都是清风寨的人?”
辰年又拾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答道:“以前是。”
“哦?这么说现在不是了?”封君扬问道。
“不是了,那日在飞龙陉里遇到你们后,义父把薛直的首级给了大当家,然后就带着我脱离清风寨了。”辰年说着不禁叹了口气,十分遗憾不舍地说道,“那日是我第一次下山做买卖,没想着却折到了你的手里,倒成了最后一次。”
封君扬默了默,说道:“真是抱歉,没能让你做成那趟买卖。”
辰年大度地挥了挥手,“算了,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怨不得别人。”
封君扬听得哭笑不得,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才又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杀薛直?”
辰年闻言抬眸看他,说道:“我要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封君扬笑笑,“我信。”
辰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颇有些意外地看他。
封君扬轻轻地弯了弯唇角,莞尔一笑,说道:“你不过是个不知事的小丫头,这样的事qíng他们自然是不会与你说。”
辰年被他清俊明朗的笑容晃得有些失神,回过神来又不觉有些恼羞,便垂下眼来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少用激将之法,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封君扬淡淡笑了笑,哄孩子一般地说道:“好,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快些吃饭吧。”
辰年也不知为何自己脸上会一阵阵地发烫,不过心中却是更加恼恨起面前这人来,使着xing子将碗往桌上一摔,站起身来说道:“我吃饱了,不吃了!”
封君扬怎知她这些小儿女心思,见她如此不由有些诧异,暗道刚才还好好地说话,怎地这就突然变了脸?他贵为云西王世子,生来就是众人捧着长大,今日这般哄着一个出自匪窝的小丫头已属难得,见她还这般喜怒无常,心中那几分玩笑之心便也没了,于是便也沉下脸来说道:“既然吃饱了,那就回去吧。”
辰年只是怕他对着自己笑,见他冷了脸反而自在了许多,停下身来问他道:“我听他们都叫你世子爷,你到底是什么人?和薛直有什么关系?”
封君扬淡淡答道:“家父是云西王,薛直的继室是云西封家的女儿。”
辰年听了倒是一惊,她虽在清风寨长大,对天下格局却也多少知道一些。云西位在西南,本是独立的一国。二百多年前夏朝出了个极qiáng势的皇帝,短短几年就一统了天下,从那时起云西就成了大夏的一个藩属国。后来大夏由盛入衰,国力渐弱,对各个藩属国的控制远不如从前。尤其是永平九年盛都之乱后,江北几大军事重镇隐隐形成割据之势,云西与漠北的游牧部落也再次崛起。
云西王便是姓封的,只是辰年万万没有想到云西王世子会突然跑到江北来,而且还只带着那么点护卫就从飞龙陉招摇而过。她不由又想到了他那个xing格活泼的表妹,心中暗暗地算了算他们的亲戚关系,不觉有些心虚,小声问道:“你那个表妹是谁家的孩子?不会是薛家的吧?”
封君扬摇头道:“不是,芸生是我姑母的女儿,是泰兴贺家的。”
辰年被这些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搞得头大,只听明白那个表妹不是薛家的。她暗自松了口气,心想亏得不是薛直的女儿,不然和自己的仇可是大了!
封君扬只看辰年的表qíng便猜到她心中所想,忍不住一笑,与她解释道:“封家的女儿很多,芸生的母亲是我的嫡亲姑母,而薛直的继室是封家别支上的女儿,虽说按辈分也是叫姑母,却已经离得很远了。”
辰年听了更是奇怪,问道:“既然是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了,你gān嘛还非得给薛直报仇?”封君扬笑了笑,“谁说我要给薛直报仇?”
辰年立时就瞪大了眼,奇道:“不是为了报仇你gān嘛还非要抓我义父?你跟着凑这热闹做什么?”
封君扬这次却是没答,只是笑道:“我自有道理,不过却是先不能和你说。”
辰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珠转了转,忽又问他道:“你那个芸生表妹在这里吗?我能找她去说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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