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年笑了笑,道:“你不知那人,他善谋多疑,我若是轻易就把茂儿给他,他定还会往别处想,不若我先把茂儿扣下,也好把他的注意力引走,只猜我是不是想着利用崔习做什么。”
温大牙听得云里雾罩,“大当家,你把我都说糊涂了。”
“糊涂就糊涂吧。”辰年笑道,停了一停,又问他道:“先不说崔习了,说一说你有个什么打算,咱们既出了那太行山,再想要回去怕就难了,你可有个什么想法,也要与崔习一般建功立业。”
温大牙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道:“瞧大当家说的,还建功立业,我温大牙有几斤几两重,你还不知道,我哪有那心思啊。”
辰年正色道:“那也得有个打算才是,温大哥,我不瞒你,咱们聚义寨眼下看着虽颇有声势,可根本无法与那些军镇相抗衡,落到最后,咱们这些人不过就两条路走,一是投个靠谱的主公,求一个出人头地,封妻荫子;二就是遁入武林,去做个逍遥散人。”
温大牙不觉有些愣怔,道:“我从沒想过这么多,一心只想跟着大当家,奔条活路。”
辰年道:“活路也分许多种,总要选一条才行,趁着我现在还能帮你们,有什么想法都一股脑说出來,我也好尽早安排。”
温大牙呆了片刻,却是问辰年道:“寨子里其他的人呢,他们选哪条道。”
“你莫要去管别人,只考虑你与傻大两个,当初咱们牛头山那十几个人,死的死,走得走,剩下的也沒几个了,你们跟着我一场,我总要给你们安排好去处。”
温大牙听出些话音來,惊愕地看向辰年,问她道:“大当家,你要走。”
“不错,待这些流民过江有了着落,我就会离开。”辰年眼圈不觉有些发红,道:“温大哥,你多少也知晓些我与那封君扬的恩怨纠葛,我惹不起他,只能躲得远远的。”
“你去寻陆骁。”温大牙忍不住问道,
辰年摇头,答道:“我谁也不去寻,我只想一个人去个沒人认识的地方,从头活起,你放心,我临走前会把你们都安排好,不叫你们受我连累。”
温大牙习惯xing地蹲上了凳子,抱头想了半晌,这才似是下了个狠心,道:“我不想什么出人头地,当初也是实在活不下去,这才带着十几个兄弟落糙,要是能,我想着寻个好地方,置办些田地,娶房媳妇过太平日子。”
辰年咬唇思量片刻,道:“好,我尽力安排,只是此事你千万莫要再和第二个人说,便是傻大也不成。”
温大牙点头应下,辰年这才放下心來,只全心谋划如何在封君扬眼皮子底下将温大牙与傻大两人送走,只要能走脱了他们两个,剩下的朝阳子与静宇轩那里,倒是好说许多,
说來也奇怪,此后一连几日,封君扬都沒有再借事寻她过去,直到这一日,天色都已黑透了,温大牙却神神秘秘地寻了过來,低声说道:“那人來了。”
辰年微微一怔,这才明白过來他说的是封君扬,不觉也有些意外,“他怎地來了,在哪里。”
第七章
大战在即
温大牙道:“他走的是角门,身边就带了三两个人,我看他是有意避人耳目,就沒敢往正院让,叫傻大先把他领崔习原先那院子去了。”
封君扬虽在这宜平城里待了半月有余,可除却她与郑纶成亲那日來过城守府外,此后就再沒來过,他今夜里突然前來,倒是叫辰年十分意外,她想了想,问温大牙道:“可瞧着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温大牙摇头,“黑灯瞎火的,又怕惊动了旁人,哪里敢细看,沒瞧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看着和上次去咱们寨子时差不多,脸上总带着三分笑,说话也是和气得很。”
辰年摸不着什么头绪,也猜不到封君扬为何会寻來,只得起身去那院子见他,
那院子不大,屋子自然也小巧,虽只点了书案上一盏烛台,却也将屋内照得亮堂堂的,封君扬负手立在书架前,正在看架上的藏书,听见脚步声回身往门口看过來,待目光落到辰年头上时,眉头便是微微一皱,
辰年瞧他刚回身时唇角还是上弯的,待看到她头上时才皱了眉,稍一寻思就猜到了缘由,她之前几次去他住处寻他,都是扮作男子模样,今日因是在城守府内,就穿了寻常的女子衣裙,只是头发却梳成了已婚妇人的样式,
辰年故作不察,问封君扬道:“王爷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紧事。”
封君扬忍了又忍,这才控制住自己沒有上前拆了她那发髻,他心中恼怒至极,面上虽还带着浅浅微笑,言语上却已是忍不住刻薄,道:“既然來,便是有要紧事,总不是來寻郑夫人叙旧qíng的。”
辰年真想转身就走,可受形势所迫,她不得不与封君扬虚以委蛇,只得qiáng自压下脾气,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城守府人多眼杂,不知藏着谁的眼线,我既然名义上嫁了人,总不好再做未婚打扮。”
她这般出言解释,封君扬心中方舒服了些,轻哼了一声,道:“我还当你是存心想气死我。”
辰年微微垂目,心中暗道:你都屡次说不再与我纠缠往事,却是次次都不算数,倒还有脸來抱怨我,你且先等着,待我把事qíng都处理完毕,拍屁股走人的时候,定要给你留封书信,气你个半死才行,
封君扬哪里知道她心中存的是这样心思,见她垂目不语,还当她是委屈,又想之前确是他的错处,才将她bī到如此地步,不禁心存愧疚,深深看她两眼,轻声道:“刚才是我说错了话,你莫要生气。”
辰年淡淡一笑,转过了话題,问他道:“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
封君扬立在那里看她片刻,这才答道:“我明日一早便要离开宜平。”
辰年早知他不可能在宜平长留,倒不觉如何意外,她有意表现一下不舍,可此刻心中只觉轻松,高兴还來不及,实在装不出那个样子,便就只低了头,默了片刻,才轻声问道:“是去军中还是回盛都。”
她垂头低语,虽未说半句不舍之言,可那神态却比言语还要动人,封君扬瞧入眼中,心里既觉甜蜜又是酸涩,他这几日苦苦抑制,方沒有找借口寻她见面,直到今日接到消息,需得马上离开宜平,便再也按捺不住qíng感,只想着临走前再來见她一面,
“去军中。”封君扬回答,又解释道:“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不日就要渡江,我需得过去。”
辰年听他这话,一时顾不得作态,只抬头去看他,问道:“大军渡江后要去哪里,不进宜平城么。”
她眼睛里映着烛光,亮闪闪的,满是兴趣与好奇,哪里还有半点忧伤,封君扬愣了一愣,才知自己刚才是自作多qíng,不禁摇头苦笑,见他这般反应,辰年方意识到自己不小心露了馅,忍不住咧嘴一笑,不经意间却是显出些年少时的顽皮,
封君扬不觉多看了她两眼,这才收回视线,冷静说道:“守株待兔固然轻松,却也怕跑了兔子,况且宜平流民太多,会走漏消息,大军不进宜平城,渡江后趁夜绕过宜平,直接往西去襄州,这几日我会派人将宜平城至宛江渡口的道路清理gān净,你也看好了你那些流民,不论是城内的,还是新从北边來的,一律不许他们往南走,否则,可莫怪我手下无qíng。”
辰年点头,道:“我会寻个合理的借口,将各处城门关闭两天,不许人过,待你大军过去后,再恢复原样。”她心中一动,又忍不住问道:“贺泽已经往这边來了。”
封君扬道:“來了,兵马已到雍州南部,过不些时日就要进入襄州界内。”
辰年微微偏头,咬唇思量,
封君扬瞧她又去咬那唇瓣,忍不住轻声斥道:“不许咬唇。”
辰年正全神考虑事qíng,被他喝得一愣,却沒听清他说的是什么,有些诧异地看他,问道:“什么。”
封君扬刚刚是一时qíng不自禁,才会说出那话來,此刻如何好再重复,便就也沒答她这话,只淡淡说道:“不用想了,贺泽遇伏,以他的脾气,只会往两处去。”
辰年刚才思量的便就是这个问題,闻言便就接道:“要么继续往东,拼死來夺下这宜平,据城以待援兵,要么,就要往北退,经青州再往豫州,逃回贺家的势力范围。”
“不错。”封君扬点头,又道:“我已给郑纶传信,命他带兵往南來,堵死贺泽北逃之路。”
辰年想了想,却是问道:“若贺泽來攻宜平,我需得守住宜平多久。”
她对战事仿佛有着天生的敏锐,无需他提点便能看到关键所在,封君扬看她两眼,含笑道:“你就不能装一装傻,也好叫我能多说两句。”
“哦。”辰年应了一声,顿了顿,却是说道:“正事上装什么傻,不如快些说完,留些时间多说几句闲话。”
她这分明是随口应付,封君扬却听得怦然心动,便简洁明了地说道:“若贺泽是败逃过來,我的追兵必然会紧随其后,你能把宜平守上七八日即可,可若他是绕过我的伏击,你就需得多守几日。”
他停了停,略一合算,继续说道:“有上半月也就够了,我大军必会赶到,只一点你且记住,便是我大军到了,你也不要出城迎敌,切莫给贺泽机会进入城中。”
辰年点头,思量片刻,又道:“我全无守城经验,寨中那些人怕也沒这个本事。”
封君扬道:“郑纶留在宜平的那员偏将便就个善守城的人,你将你的那些寨兵jiāo予他指挥,再加上他的三千人马,守城半月不算艰难,另外,我再留一些暗卫给你使用。”
辰年微怔,笑着推辞道:“暗卫就不用了,我眼下的武功,自保不成问題,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封君扬瞥她一眼,淡淡道:“说开了,不只是要保护你,还要看着你,省得我再进宜平的时候,你人却沒了踪影。”
辰年颇觉无语,不悦道:“这是说的什么话,好似我是犯人一般,还需得你派人看着。”
封君扬抬眼看她,反问道:“你能保证不跑吗。”
辰年闻言,毫不犹豫地应道:“我为什么要跑,我今儿把话放在这里,莫说我沒打算逃走,便是真的要走,我也会堂堂正正地走,我又不欠你什么,你也拦不下我。”
封君扬轻勾唇角,缓缓点头,道:“不错,有长进了,已是能睁眼说瞎话了。”他说着上前,伸出手指去点辰年心口,“你少动你这小心眼,你这里想些什么,我全都知道。”
辰年全无防备,直被他戳中胸口,怔了一怔,这才反应过來,身子忙往旁侧一闪,鱼儿一般滑了开去,沉脸说道:“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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