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泽起身过去,把莫氏身边的丫鬟赶走,亲自动手给莫氏解身上的披风,轻笑着问道:“怎的才回来。”
两人虽然成亲多年,可贺泽近年来一直领兵在外,夫妻两人聚少离多,瞧贺泽这般亲昵,莫氏不由红了脸颊,低声道:“刚把那位姑娘安置妥当,就在白先生的隔壁,也是个独门小院,里面一应俱全,又留了几个稳妥可靠的婆子与侍女给她。”
贺泽满意地点了点头,谢道:“劳你费心了。”
“这叫说的什么话。”莫氏笑笑,迟疑了片刻,又问贺泽道:“我瞧着单音一直守在院外,难道叔父竟把单音留给那位姑娘了。”
单音乃是贺臻心腹,心计武功皆都不凡,便是贺泽都要高看几分,贺臻既能把单音留下,可见其对辰年如何重视,贺泽下意识地看了眼屋门,将莫氏揽入怀中,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我先透给你听,你莫要泄漏出去,叔父的意思,是要拿那丫头去与封氏联姻。”
莫氏以手掩口,失声惊道:“啊,那芸生怎么办,婶母那里怎能愿意。”
贺泽缓缓摇头,道:“不愿意又能怎样,婶母不过是一个内宅妇人,只要封君扬愿意,这就够了。”
莫氏半晌无言,好一会儿,才叹道:“我瞧那位姑娘相貌身段都是顶尖的好,莫说男人瞧见了会被迷住,便是我在那里看着,都忍不住想多和她亲近亲近。”
贺泽低头在莫氏面上亲了一口,取笑道:“瞧瞧你,竟也能被个美人迷住,也亏得你不是个男子,不过。”他说着不自觉地停下来,有片刻的失神,然后轻轻地嗤笑了一声,低声道:“你还是别和她多亲近的好,那可是个带刺的,小心再扎了你的手。”
莫氏不解,抬头看他,贺泽却不愿多说,就只笑了笑,又道:“府中的事你要多加小心,切莫叫她出了什么事,否则没法和叔父jiāo代。”
莫氏试探地问道:“你是怕婶母那里……”
贺泽点头,记起封氏刚才的神qíng,不觉还有些不寒而栗,道:“她恨那母女怕是都恨到骨头里去了,现在想来,那丫头不肯住进内院,倒是有先见之明。”
莫氏低声叹道:“你久不在家中,不知婶母这两年脾气变了许多,其实也怨不得她,就那么一个女儿,偏遇到了这样的事qíng,叔父那里又一直远着她,换到那个女子身上,都好不了。”
贺泽沉默了一会儿,忽地说道:“你家就在泰兴,该是听家中老人说过,婶母刚嫁过来时,叔父待她不错,否则,也不会把我jiāo给她抚养。”
第三十九章 巧言令色
莫氏的确听家中长辈说过此事,只是从不敢在贺泽面前说起,现听丈夫提起,便就轻声说道:“长辈们都不大和我说这些,更不许我问,只偶尔听说过一两句,像是生了芸生后出了什么事qíng,叔父就远了婶母。”
贺泽道:“是因为那傻女,那傻女本不傻,三岁上夜里睡觉着了凉,发起高烧,昏睡了十多日才救回了一条命来,病之前本来话都能说全了,再醒过来就连人都不认了。”
莫氏不觉打了个寒战,低声问道:“是婶母。”
贺泽缓缓点头,“听叔父话里的意思,是。”
莫氏面上露出怜悯之色,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叹息一声,道:“唉,不过是个没娘的可怜孩子,不该这般。”
贺泽搂紧了妻子,低声道:“叔父当年有意叫婶母认下那个孩子,作为贺家的嫡长女,婶母也应得好好的,结果还没等孩子到她手里,就出了那事。”
夫妻两个俱都沉默下来,过得一会儿,莫氏忽地记起丈夫乃是封氏抚养长大,担忧道:“叔父会不会因着婶母的缘故……”
贺泽抵着她的发顶轻笑,道:“放宽心,若是叔父不喜我,就不会叫我娶了你。”
莫氏族中名将辈出,其父更是现任的泰兴水军都督,是贺臻最为信任的得力部将,贺臻能给贺泽找这样一个势大的岳家,可见是真心要把家主之位传给侄儿。
贺泽又嘱咐莫氏道:“你莫要听别人挑拨,这些日子要好生地照看那丫头,叔父把她jiāo给咱们,既是信任,也是考验,咱们断不能发傻,放着你我两家不依靠,转而去和个外人一心。”
莫氏闻言点头,恭顺应道:“夫君放心,妾身记住了。”
夫妻二人又说得几句闲话,自去歇下不提,再说辰年这里,只等到夜深人静,婆子侍女皆都睡下了,这才独自从chuáng上爬了起来,盘膝坐好,开始练功。
那一年她师父静宇轩也是被朝阳子行针散去了五蕴神功,静宇轩瞒着众人重又练起,到了第二年chūn,功力便就恢复了大半,师父能做到,她自然也能,便是不能完全恢复,只要恢复三四成,再趁着贺泽等人不备,就有希望逃出生天。
辰年xing格倔qiáng不屈,既存了这个心思,每日深夜都要偷偷起身练功,不想一连半月过去,内功却是毫无起色,便是在丹田处聚起微弱的真气,只要一入经脉,便就dàng然无存,她虽极力掩饰qíng绪,可心中却已是有了焦躁不安之意。
期间,贺泽来看过她几次,瞧她每日里闭门不出,不觉有些诧异,有一次忍不住与她说道:“你这般老实,丝毫不给我惹麻烦,倒是叫我心中越发没底起来。”
辰年正照着棋谱摆棋盘,细白的指尖上捻着粒白玉棋子,两白相衬,倒似她的手指更白腻柔滑一些,她闻言,不以为意地笑笑,反问他道:“你想叫我给你惹什么麻烦,不如说来听听,若是不麻烦,我就如了你的愿,惹给你看看。”
贺泽见她这般反应,虽不知她藏了什么心思,可却猜得到定不是什么好心,他心中警铃大作,可那双腿却似不听使唤,自动地走到辰年对面坐下,问她道:“怎地突然想起了学棋。”
她手中拿的是本极常见的棋谱,其中的棋局贺泽早已熟记于心,他只瞧了两眼,便就认出辰年正在摆的是哪个,抓了些黑子在手上,不紧不慢地与她一起往那棋盘上摆。
辰年抬眼瞥了瞥他,答道:“闲得无聊,学会了棋也好去寻隔壁白先生消磨工夫。”
贺泽笑道:“学棋可不是这般学法。”
“哦,那该怎样学。”辰年微微挑眉,轻笑着问他。
她以手托腮,神态慵懒,眉飞入鬓,眼波潋滟,唇角轻勾间,两片水润娇艳中隐隐透出细白的贝齿,贺泽忽地觉得口中有些发gān,一时竟是答不出话来,辰年见状,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隔着棋盘用手中的书卷轻点贺泽的心口,道:“十二公子,这会子,此处藏的该是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吧。”
贺泽身子一僵,顿时恼羞成怒,站起身来,低声喝道:“胡说八道。”
辰年也坐直了身体,嘲弄道:“是啊,我最爱胡说八道,所以你最好别来招惹我,否则那天一个不小心,到贺臻面前去胡说八道了,可就不好了。”
贺泽恨她威胁自己,却又毫无办法,恨恨瞪她片刻,却又忽地笑了,一撩衣袍重又在辰年对面坐下,道:“我和你置什么气,封君扬年后孝期就满了,到时咱们两家联姻之事就要提起,你满打满算在家里待不了三个月,我就是忍你这段时日又能怎样。”
辰年有意要从贺泽口中套话,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棋子,讥道:“我真不知该说你们些什么,我恨你贺家都恨不得你们遭天谴了,你们竟还要巴巴地把我嫁给封君扬,你也不想想,就我嫁过去了,能为你们贺家谋利吗。”
贺泽轻笑,斜睨辰年,道:“你的爱恨,有用吗,你这般不愿意成为贺家女,他封君扬不还是把你送回来了吗,联姻联姻,联得可不是姻缘,而是利益,而等你嫁过去了,你就会知道,不管你多恨贺家,你都舍弃不了它,因为它才是你在封君扬面前的依仗,而不是你那些虚无缥缈的qíng爱。”
辰年也不恼怒,反而用手中的棋子去丢贺泽,笑道:“去照照镜子,瞧瞧你这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哪里还有半点世家公子的风度。”
她话虽难听,那面上巧笑嫣然,叫人生不出半点恼意来,贺泽就笑了笑,道:“你莫要瞧不上我,我与封君扬相比,不过是真小人与伪君子的区别。”
辰年点头,道:“确是如此,还真算得上半斤八两。”
能得她这样一句话,贺泽心里倒是有些欢喜,一时也忘了刚才的恼羞,复又凑过去给辰年讲解那棋局,辰年听得片刻,却是突然停了下来,问道:“我是真心不明白,你们怎么就瞧上了封君扬,早前在青州,你们不是还想杀了他吗,岭南单家的那一掌夺魂,可真是差点就夺了封君扬的小命,当时我可就在他身边。”
贺泽闻言抬眼看辰年,却是不肯说话。
辰年笑笑,道:“莫要瞒了,便是封君扬那里都早知道了的是你贺家做的,他又不傻。”
第四十章 嬉笑怒骂
贺泽不由也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说道:“那事是叔父借封家老三的手做的,他一直不喜封君扬,早前我也不知,直到前不久叔父叫单音几个都改回了单姓,我这才知晓了,现在想来,还是叔父看得更远一些,封家若是传给了封老三,哪里还会有后来这些麻烦事。”
辰年垂下眼帘遮住眼中qíng绪,指尖翻动棋子的速度却不自觉地快了些,她像个小姑娘一般皱了皱鼻尖,道:“还真都被封君扬猜着了。”
贺泽被她这孩子气的表qíng惹得发笑,丝毫不知自己已是上当,故意逗她道:“封君扬都知道什么了。”
“清风寨的二当家文凤鸣还有杨成的管家杨贵,那兄弟两个都是你们贺家的人吧,对了。”她似是忽地想起了什么,直直看向贺泽,道:“还有那个逃了的单立坤,封君扬说他们都是贺家早前埋下的棋子,为的就是图谋青、冀两州。”
贺泽得意笑道:“叔父撒出去的棋子多了,姓文的那兄弟两个,倒算是成了些气候的,只是太蠢了些,本是好好的一盘棋,竟然叫他两个给毁了,离间清风寨与青州的方法千千万,那兄弟俩个偏选了最蠢的一个。”
辰年面上平静无波,手上却将那棋子捏得死紧,也亏得她现在毫无内力,否则怕是已将那棋子捏碎,她将棋子不轻不重地落在棋盘上,幽幽叹道:“只可怜那无辜死去的八百家眷。”
贺泽瞥她一眼,瞧她面上并无多少悲伤之色,多少也有些诧异,心思转了一转,故意问她道:“听说你当时也差点死在飞龙陉,还是封君扬冒险动用了云西的飞龙令,这才救下了你,可是真的。”
辰年神色自然,应道:“是啊,我与他本是和那些家眷一起动身,全因一时兴起去了甸子梁,这才躲过了一劫,可见也是天意,该着他封君扬得那青、冀二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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