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泽笑笑,道:“天意不天意的,倒是没料到你会长在清风寨里,就在文凤鸣眼皮子底下,若是早知道你的下落,叔父定会……”
辰年打断他的话,“若是早知道我的下落,现如今被关在小院里的那个傻女,就该是我了。”她脸上难掩烦闷,赌气般地把手中棋谱往棋盘上一丢,砸乱了那棋局,又抬眼去看贺泽,道:“十二哥,我心里闷得慌,你带我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她从未这般对他好言相求过,贺泽不禁有些受宠若惊,不过略一迟疑,竟就真的站起身来,道:“走,我带你出去,外面冷,你穿厚些。”
辰年闻言十分欢喜,忙叫外面的侍女取了皮毛大氅来,穿戴好了同贺泽一起出门,外面已是连下了几日的雪,这两日才刚晴了天,贺泽本想叫辰年坐车,辰年却是不肯,只道:“好容易才能出来一回,谁还要坐车啊,我要骑马。”
贺泽扭不过她,只得叫人给她牵了坐骑出来,两人上马往城外而来,在江边旷野上策马撒了会儿欢儿,辰年勒马立在江岸上,望着滔滔的江水出神,贺泽见状,不禁催马凑了过去,问她道:“看什么呢。”
辰年转头向着他粲然一笑,半真半假地答道:“看江水啊,只要看一看这天地间的大山大水,就觉得人生一世,不论长短,便是只能再活一日,都该坦坦dàngdàng,肆意快活才是。”
她此刻眼神明亮,双颊通红,虽没了之前的娇媚,却另有一种勃勃生机,贺泽怔怔看她,似是有些被她迷惑,辰年瞧他上钩,不觉笑了一笑,口中却是说道:“与你说这些你也不懂,你们心中,只有算计与欺瞒,何曾敢把心思袒露给人看。”
辰年微微倾身过去,凑近了贺泽,笑吟吟地问道:“十二哥,你有没有冒出过这样的念头,把胸膛敞开了,叫阳光好好晒一晒你那里暗不见光的心思。”
她分明是话里有话,对他也是忽冷忽热,喜怒无常,可越是这般,反而勾得贺泽失了理智,明知她带着刺,触碰不得,却依旧控制不住地想凑上前去,他微微侧头看辰年,唇边勾着一抹轻佻的笑,低声道:“辰年,你想玩火么。”
他自觉风流潇洒,辰年却几yù作呕,握缰策马退开几步,抬鞭指他,笑骂道:“满怀肮脏,无耻龌龊,你这般的人,就是玩弄于鼓掌之上又能怎样,白白脏了我的手掌。”
贺泽面色一变,不及动怒,辰年那里却已是拨转了马头,往城内方向飞驰而去,贺泽满腔怒火,却又无处发泄,瞧一眼远处跟随的单音等人,只得在后追着辰年而去。
腊月十六,贺臻从靖阳前线返回,与贺泽等人说道:“鲜氏大军已在关外集结,很快便要南下,眼下我军不过两条路,一是加紧攻下靖阳城,凭关固守,拒鲜氏于关外;二是退守豫州,先放鲜氏入关,再慢慢图谋。”
第四十一章 一箭三雕
辰年想了一想,起身应道:“好啊。”
她穿好大氅,随着白先生一同赶去贺臻院子。那院子内外的守备明显着比往日里森严许多,屋外更是立着不少军中将领。辰年心中一凛,忽地升起些不详之感,她本就落在白先生之后,略一迟疑,在廊下停住了脚,低声问守在门外的单尧道:“将军是在哪里遇刺的?”
单尧低声答道:“将军在军中遇刺,刚刚被送回来。”
辰年又问他道:“刺客是什么人?可抓住了?”
她只追问刺客qíng况,却不问一句贺臻的伤势,这叫单尧心中有所不喜,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已抓住了,十二公子正在审问。”
辰年瞧出单尧态度,不好再问,便就用手拢着披风立在廊下,暗暗思量到底会是谁能军中刺杀贺臻。不管是哪方势力,只要不是叶小七就好。按理说叶小七不过一个校尉,就算能得贺泽一些看重,也无法近距离接触到贺臻,再者说他之前只是怀疑清风寨之事与贺家有关,这么短的时间,该还不能确定才是。
便是这样劝着自己,辰年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她微微低头,垂目不语,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却不知早已引得众人侧目。初时还有人误以为是芸生养病归来,却有那认得芸生的,向着同僚暗暗摇头,示意这个女子并不是贺家的芸生小姐。
辰年心思全在贺臻遇刺一事上,并不在意众人如何看她,察觉到有目光停在自己身上,淡淡地了了一眼过去,倒是把那个年轻将领看得面色一红,忙就避开了她的视线。
过了一会儿,单容从屋内出来传贺臻的命令,叫那些军中将领先行回去,然后便转向辰年,恭声说道:“云初小姐,将军请您过去。”他声音虽是不高不低,却也被许多有心人听入了耳中。
贺臻显然是有意在众人面前点破辰年的身份,辰年心里清楚,却因着担心刺杀之事与叶小七有关,不得不暂时忍下脾气,随着单容进入屋中。贺臻人在内室,身上已套了件半旧长衫,看不出伤在了何处。他先派人送了白先生回去,又将屋中仆从尽数屏退,这才抬眼看向辰年,道:“你能前来,也算稀奇。”
辰年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坐下,回道:“实在是无聊得狠了,好容易有点热闹,怎么也要过来看看。”
她这般说话,贺臻面上却不见怒色,只淡淡看她两眼,道:“这两日就搬去内院吧,封氏那里,不足为虑。”
“怎么?这就打算叫我认祖归宗了?”辰年讥诮地笑笑,又问道:“接下来,是不是就该派人教导我如何做好一个世家小姐,好嫁去封家?”
贺臻忽地说道:“辰年,我知你现在是个什么心思。”
辰年轻轻挑眉,看向贺臻,问道:“什么心思?”
贺臻道:“你不愿入局,可知这世间本就是场无边无际的棋局?不管你愿不愿意,从出生那一天起,就已经沦为这棋局上的一粒棋子。不只你,也不只我,这世上之人皆都如此,不过只是落子的地方不同而已,或是默默无闻,或是名留青史。”
辰年淡淡一笑,道:“贺将军,你真是好生唠叨,你这棋子论调颠三倒四说了几遍,我若要听,还用你说这么多回吗?我既然来了这世上,就不是为了做什么人的棋子,若连进退都要受人cao控,我宁可跳下这棋盘,摔个粉身碎骨。”
贺臻默默看她片刻,道:“辰年,你武功已是恢复不了,当初白先生给你疗伤时动了手脚,后来给你的那些固元丹更是另有功效。你经脉已废,莫说是出嫁前你不会恢复半点功力,便是日后,也再无法修习任何内功心法。”
辰年闻言僵在椅中,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死死地盯住贺臻不放。
贺臻问道:“你恨我?”
辰年缓缓答道:“恨之入骨。”
贺臻听了却是说道:“是你自己太容易相信别人,你只看到了白先生的和气可亲,可知他有‘鬼手’的称号? 这样的一个人,凭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自是有目的,才会这般。”
辰年双手紧紧地抓住椅子扶手,咬牙说道:“便是我逃脱不了,我也不会任你摆布。”
“我知。”贺臻轻轻点头,“我说了,我知你现在是个什么心思,只是,你也死不了。你若死了,那叶小七也就死了。”
听他拿叶小七的生死来要挟自己,辰年顿知今日之事定然另有玄虚,再按捺不住,猛然站起身来,怒声骂道:“贺臻!你卑鄙无耻!”
贺臻不惊不怒,淡淡说道:“坐下。”
辰年立在那里动也不动,只冷声问他道:“叶小七现在何处?”
贺臻答道:“他今日出手刺杀我,人已经被泽儿抓住,关在军中,正在审问。”
“他刺杀你?他不过一个小小校尉,又是在贺泽军中,并非你的手下,纵是查到了你是害清风寨家眷丧命的元凶,又如何靠得近你?”辰年冷笑,怒道:“贺臻,你该是早就查清了我和叶小七的关系。要拿他来要挟我,就直接来找我便是,何需这般不嫌麻烦,绕了个大圈去设计他?”
贺臻不料辰年会一眼识破,看她两眼,方道:“辰年,你果真聪明。我这般以身犯险,挨他叶小七一刀,除了为你,也是有些惜才。那叶小七是员猛将,大有前途,若是能为你所用,日后必然会是你的一个得力臂膀。”
他这般一说,辰年顿时明白过来,讥道:“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既可以拿叶小七的xing命来要挟我,又叫叶小七承我的大qíng,叫他不但不会因为我是你的女儿而记恨我,反而自责是他害得我不得不向你们屈服,殊不知全是因着我的缘故,才叫他跟着受了连累!”
“是一箭三雕之计。”贺臻淡淡说道,“还有封君扬那里,我也为你铺好了路。”
第四十二章 当年往事
辰年愣了一愣,反应过来,不觉嘲道:“是啊,我竟忘了还有封君扬那里。我之前与他把话说得那样决绝,若是再回头嫁他,未免会被他瞧不起。多亏你给了我这样一个台阶下,实在是妙!”
“只有这般,你才能继续掌握主动。封君扬辛苦哄得你回头,哪怕日后qíng爱转淡,他也会对你倍加珍惜。”贺臻不理会辰年的讥诮,只平静地看着她,沉声道:“辰年,你是我与元元唯一的孩子,我断不会害你,日后总有一天,你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好一个不会害我!”辰年怒极而笑,质问贺臻道:“你不会害我,为何要废我武功?你不会害我,又为何要迫着我嫁给封君扬?当初是谁说他不是良配?贺臻,你可还能再无耻一些?”
贺臻道:“空有武功,没有头脑,便是绝世高手不过是武夫一个,受人愚弄。至于要你嫁封君扬,他对你有qíng,总比嫁那拓跋垚qiáng上许多。”
辰年冷笑,问他道:“为何我非要嫁他们两人当中的一个?”
贺臻淡淡答道:“因为你是我贺臻的女儿,因为你身上有鲜氏王女的血脉,你的出身注定你的命运。现在泰兴夹在鲜氏与封君扬之间,两面受敌,必须要择一联合,方能支撑下去。”
听他又提母亲,辰年心中一动,她本是满腔怒火,却硬生生地bī出了眼泪,颤声与贺臻说道:“你若还真的记挂我母亲一星半点,就不该叫我去走她的老路,步她的后尘。”
听闻女儿这话,贺臻面容虽还平淡,眼中却是露出了悲伤之色,他不觉垂目,默得片刻,才轻声道:“你不会走你母亲的老路,你有爹爹。只要贺家一日不倒,封君扬就要看重你一日。”
之前辰年孤身一人,可以不惧生死,可眼下还有叶小七的xing命,她不得不忍下xing子与贺臻周旋。瞧着贺臻露出这般神态,辰年迟疑了一下,忽地低声问他道:“我母亲叫做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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