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生上有父母疼爱,旁有兄长护持,她却是无父无母的孤女,甚至现在连相依为命的义父也沒了踪影,只有她一个人,天地之间这样大,却只有她一个人。
可她偏又那样的蠢,封君扬几次三番地给她讲天下大势,讲各个门阀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讲他们的联姻,她虽一直听着记着,却总认为那些东西离自己太远,竟忘记了封君扬那是那些人当中的一个,他,也是要联姻的!
辰年极恨自己在人前哭泣,她在房内枯坐一夜,这才能忍下不在封君扬面前哭泣,可此刻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像是流不尽般地往外涌着。她既觉难堪又觉委屈,更恼恨朝阳子这样不识趣地过來揭人疮疤,一时再忍耐不住,索xing破罐子破摔,低下头用双手揪住朝阳子的袍角,放声大哭起來。
朝阳子被她这孩子般的大哭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逃开,衣袍却被她抓住了,偏还抓得极紧,叫人拽也拽不出來。
这突如其來的哭声立时就惊动了守在院外的郑纶,他快步走到院门处往内扫了一眼,不觉皱紧了眉头,略略迟疑了一下,便吩咐身边的侍卫去把此事报与封君扬知晓。
朝阳子正好回头瞧到了,不由大急,封君扬可是带着人刚走,便是腿脚不利索,用不得片刻功夫也就能回转了。ωωω,朝阳子忙一边往外拽着自己袍角,口中慌乱叫道:“你别哭了,别哭了。”
他这样一叫,不想辰年反而哭得更凶了,还扯着他的袍角当起了手帕,报复xing地把眼泪鼻涕一起糊了上去。
朝阳子又气又急,却又拿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辰年束手无策,他回头望一眼院门口,见郑纶还皱着眉看向这里,忙向辰年妥协道:“你别哭了,我以后再不叫你晒太阳了,总行了吧?”
辰年手上却将他衣袍扯得更紧了,抽泣着问:“那还怎么bī毒?”
“不bī了,毒也不用bī了。”朝阳子忙道。
辰年肚中暗骂一句“你大爷的,这黑老道果然是在诳我!”她心中愤恨不已,又扯过他的袍角狠狠地擤了把鼻涕,这才算松开了手。
朝阳子得以解脱,立刻就向后跳去,一脸厌恶地抖着自己被辰年涂得满是鼻涕眼泪的衣袍,恼道:“你这丫头,当真可恶。”
说话间,封君扬已是匆匆回转,因走得太急,他腿上的伤口又崩裂了,血色很快就浸湿衣袍透了过來,他却似仿若不察,只匆匆几步赶到辰年身前,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问道:“怎么回事?”
辰年大哭了一场,只觉得心中畅快不少,坐在那里擦自己脸上的泪水,不急不忙地从地上站起身來,淡定答道:“刚才听道长说我身上yīn毒已经除尽,我一时喜极而泣,乐哭了。”
哭得这样撕心裂肺,竟是乐哭的?此话一出,顺平与乔老等人差点沒跌趴到地上去,封君扬那里更是微微抿紧了唇,看着辰年不语。辰年看也不看他一眼,却是转身认真去问朝阳子:“道长,我这毒真是沒事了?”
朝阳子正皱眉看着自己被揉搓得一塌糊涂的道袍,不耐道:“沒事了,沒事了。”
辰年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可我xué道有时还痛??”
朝阳子头也不抬地摆手,“不用管它,过上几日自己就好了。”
“好,好,好你个脸黑心黑的黑老道!”辰年忽地冷了脸,咬着牙连骂了几个好字,然后便转身进屋,“哐”地一声甩上了屋门。她虽未放出什么狠话來,可这一声震天响的摔门声就如同打在了朝阳子的脸上,气得他当场就跳了脚,立时就要追过去找辰年麻烦。
乔老急忙一把将他拉住了,恨不得立刻把这位不着调的师兄打包送回师门。他一面扣住朝阳子不许他动,一面偷眼去瞥封君扬,却瞧见他眉宇间的冰霜略有消融,神色却似是比之前稍稍缓和了些。他大松了口气,生怕朝阳子再喊出什么出格的话來,忙寻了借口提着朝阳子离去。
小院里只剩下了封君扬与顺平、郑纶三人,顺平几经犹豫,还是小心地出言劝封君扬道:“世子爷,谢姑娘脾气硬,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她今日这样哭一场反而比把气压在心里的要好。待缓上几日,她记起您对她的好,许就沒事了。”
封君扬沒有言语,只默立片刻,转身缓步出了院子。院门外早就有随从抬着肩舆候着,这一次封君扬并未qiáng撑,由顺平扶上肩舆回了自己住所。
傍晚时候,芸生带着侍女过來,捧着她亲手熬得汤药,笑嘻嘻地与封君扬说道:“表哥,这可是我亲手给你熬的,你尝尝,味道是不是比顺平熬得要好许多?”
同一个的方子熬出來的汤药,不管是谁熬的,味道能差到哪里去?她这样说分明是为了哄封君扬吃药。封君扬不忍拒绝她的好意,接过药碗将药喝了,说道:“是比顺平熬得好些。”
得他夸奖,芸生一时得意忘形,便不小心说出了实话,“那是,我不错眼地看着她们熬得,火候掌握的最好!”
封君扬听了不觉微微勾了勾唇角。瞧他这样,顺平便跟着凑趣,忙在一旁清嗓子,向着芸生猛使眼色。芸生瞧得奇怪,问他道:“顺平,你要与我说什么?直说便是,表哥又不是外人。”
顺平闻言故意苦着脸答道:“芸生小姐,您刚才还和世子爷说那药是您亲手熬的,怎地又成了不错眼地瞧着她们熬得了?”
芸生愣了一愣,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向着封君扬讪讪笑道:“呀,不小心说漏了。”
封君扬笑笑,“沒事,能得你大小姐看着熬药,这已是十分不易了。”
芸生见他露了笑容,心中十分欢喜,话便就更多了起來,与封君扬直闲扯了小半个时辰,从青州一路说到了盛都,直到外面天色黑透,这才带着侍女离去。顺平替封君扬送了芸生出门,再转回來却瞧见封君扬眉眼yīn沉,面上的笑容早已是散尽。他心中正暗自忐忑,就听得封君扬淡淡吩咐道:“去门外跪上一个时辰再进來。”
☆、第一百零一章 各怀心思
顺平不敢违他命令,连问一声为什么都不敢,低头出了房门在廊下跪下了,直到跪足了一个时辰,这才小心地进了屋内,却垂着眼眸看也不敢看封君扬一眼。
封君扬问道:“可知哪里错了?”
顺平复又跪下了,小声答道:“小的自作聪明了。”
封君扬冷声道:“你是跟在我身边的,是我亲信中的亲信,若是连我的心思都猜不到,还怎么给我做心腹?”
顺平吓得忙伏在了地上,“世子爷,小的知错了。”
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听得封君扬淡淡说道:“起來吧。”
顺平忙小心地爬起身來,垂手立了片刻,瞧封君扬沒有别的吩咐,便躬着身子小心地退了出去。一出得房门,他这才暗暗地松了口气,招手叫了别的小厮过來在廊下听封君扬使唤,自己则亲自快步往辰年住处去了。
与封君扬院子的灯火通明相比,辰年的小院里要昏暗了许多,除了院门处亮的那两盏灯笼,院内房中竟俱都是漆黑一片。新换來的侍女从院内轻步迎了过來,向着顺平屈膝福了一福,轻声唤道:“平爷。”
昨夜时候,辰年身边的两个侍女就已经全都换去,现在这侍女是顺平亲自安排的,说是侍女,实则是王府培养的暗卫,都有着功夫在身。顺平看一眼正房方向,低声问她道:“如何?”
侍女答道:“晚饭倒是肯吃了,饭后还在院中走了两圈,只是仍不肯叫人进去伺候。”
顺平点点头,想了想,又jiāo代道:“好好看着,绝不能有半点轻慢,若有事速去报我。”
侍女恭声应下了,顺平这才又回了封君扬处,不等他询问,小心翼翼地将辰年处的qíng况细细说给他听了。封君扬的脸色这才略略缓和了些,向他挥了下手,“知道了,下去吧。”
顺平出得门來就摸了把冷汗,私下里见到郑纶,不禁感慨道:“那位爷是真的把谢姑娘放心尖上了,容不得旁人有半点慢待,若不是实在是身份相差太大,沒准真能不管不顾地娶了回來做世子妃。可偏偏那谢姑娘平日里看着随和,狠上來却是半点不心软,就直接亮刀子往那位爷身上扎。唉,就这个脾气,你且等着看吧,就是芸生小姐容得下她,待回了王府,也少不了要闹事。”
郑纶浓眉紧皱,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只是替芸生小姐不平。”
顺平闻言不觉多看了郑纶一眼,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压下了,想了想,转而低声说道:“我给你透个话,我瞧着世子爷的意思是要留你在青州,不叫你随着去盛都。”
“留在青州?”郑纶有些惊讶,他身为封君扬的侍卫统领,理应是跟在封君扬身边的,怎能把他留在青州?
顺平说道:“杨成身死飞龙陉,虽说是把帽子都扣在了清风寨的头上,可靖阳张家又不是傻子,怎会看不透这些事qíng?他们必然不肯善罢甘休的。世子爷去盛都也是为了解决此事,想把青州的归属敲成板上钉钉的事qíng。青州这里他不放心,定要留下亲信在青州,明着说是协助薛盛英掌兵,实际上也是为了控制他。”
郑纶缓缓地点了点头,“我知。”
顺平瞧他模样,却凑到他身边低声道:“你不知。”
郑纶疑惑地看他,他走到门口,小心地瞥一眼门外,见四处并无其他身影,这才关了门转回身來与郑纶低声说道:“看在我们多年來风雨里一同闯过來,此话我与你只说一次,你听得进去便听,听不进去便罢。郑纶,你若留在青州为将,自此以后便与我不同。你是外将,将來更会是世子爷的股肱之臣,万万不可再说什么替谁报不平的话。我是世子爷的奴才,只要是贴身伺候他,以后就免不了要与他的后院打jiāo道,纵是有点差错,世子爷也能容我。可你不一样,你的主子就只能有世子爷一人,不管是芸生小姐还是谢姑娘,都和你无关。不管你对芸生小姐生过什么样的心思----”
“顺平!”郑纶恼怒地打断了顺平的话,急声道:“你胡说些什么!我何曾对芸生小姐生过什么心思!”
“沒有最好!”顺平微笑着安抚下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就凭咱们世子爷的雄心大志,你日后少不了也要跟着飞huáng腾达,风光还在后面。”
郑纶面上却是不见丝毫喜色,只是沉着嘴角不语。顺平见此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再未劝他,替他带上门出去了。郑纶却是半宿无眠,快五更时才长长地吐了口气,把心中一gān杂念全都摒除了,倒在chuáng上扯了被子蒙上头呼呼大睡。%
街面上隐约传來一快四慢的更鼓声,时辰不过刚刚寅初,各处的奴仆便已开始准备起身,熬了一宿的值夜人却是到了最为困乏时候。辰年养jīng蓄锐了大半夜,等得便是这一刻,她悄无声息地从chuáng上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向门口,谁知刚刚打开房门,侯在廊下的侍女已是迎上前來,低眉顺目地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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