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焦躁不安,只觉得时间过得无比缓慢。
他喝了一盏茶,便起身来回踱步。走了两趟,还是忍不住贴到门上去偷听……可惜皇后寝居内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好,他半点动静也没听到,只能重新坐回去。
他确实有些担忧邵敏的身体,听刘安时说到荣国夫人的病qíng,更是心绪不宁。
若邵敏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只怕会再次瞠目结舌。
——他们甚至连dòng房都没有过,元清想的却是,若邵敏也是荣国夫人那般的体质,他宁肯不要他们的孩子。
但是,他可以没有一个继承人,却不能没有自己的孩子。
他只觉得自己落入了元浚的圈套里。
他一点也不希望被他说中。
若他处在元浚的境地,他也想要对她此生不渝。但是没有谁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是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他想要将自己渴望却从没获得过的温qíng全部灌注在他的身上。看着他长大,就仿佛儿时梦境成真,自己在父母的疼爱珍惜里重新活了一遍一般。
他成长的环境里充满扭曲的憎恶,只凭着这一个执念,才顽qiáng的长成一个正直善良的人。邵敏错过了他的童年。所以唯有这一个人,唯有这个人,是邵敏不能代替的。
元清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有些倦怠的把头搭到炕桌上。
他是真命天子。但他从来都不曾有其他帝王那种朕即天下、唯我独尊的豪迈信念。他知道他就算真是上天之子,也绝对不是什么骄子与宠儿。所以他很踏实的,比别的皇帝更努力去学做一个帝王。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无缘无故获得爱,所以他很用力的抓紧邵敏,愿意用一心一意换取一生一世。
但是为何连这般微渺的圆满,上天都不肯赐予他。
片刻之后,元清坐正了身体。
他从小失望惯了,遇事下意识就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此刻却忽然意识到,他何必在这里杞人忧天?横竖他与邵敏都还年少,来日方长。何况有刘安时在,就算邵敏真有什么隐疾,他们也未见得不能美满。
他一旦想开了,就无比想立刻见到邵敏。忙从暖榻上跳下来,却听到身后细柔的一声:“皇后娘娘吉人天相,陛下放宽心,再等一等吧。”
他一想,确实也不急在这一时。他已经准刘安时给邵敏单独诊治了,此时若贸然闯进去,让邵敏误以为他出尔反尔、小气多疑,那就不好了。
他忙傻乎乎的又坐回去。
有宫女奉上茶来,他接了捧在手里慢慢喝着,安抚自己的不安,也消磨凝滞不前的时间。
那宫女立在他的身前,略有些挡光。他便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她迟疑了一会儿,敛裙行礼,身姿曼妙,柔声道:“是。”正是先前劝慰他的声音,他不觉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姑娘皮肤玉一般白皙莹润,容颜浸在秋日柔光中,氤氲美好,依稀在哪儿见过一般。
“药物扰乱脉象,只能维持一时。”刘安时说道,“应当不会超过两日。娘娘不妨先从昨夜和今晨查起。娘娘这几日饮食谨慎一些,过两日臣再来为娘娘请脉。”
刘安时说完便收拾诊具。邵敏拦了他一下,问道:“这几日陛下一直与我同饮同食……先生是否确定,那药对身体无害?”
刘安时捋了捋胡子,“是药三分毒,要说绝对无妨,那是骗人的。不过娘娘与陛下正年轻,气血旺盛,最多一时不适罢了,不碍的。”
话虽如此,但一想到可能牵连到元清,邵敏心里便有种难以抑制的愤怒。他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娇弱孩子,放到现代病了都要看儿科,感冒给药分量都是成人的一半。说什么气血旺盛?只怕受妨碍比大人还要严重些。
邵敏沉默片刻,道:“先生也替陛下诊一下吧。”
打发手段是轻是重,她会根据刘安时的诊断结果,酌qíng调整。
不过邵敏略有些想不通。在她脉搏上动手脚,做出虚弱不能承欢的迹象来,到底有什么好处?有这种手段,何不直接毒死她?
不杀她,却又不希望她与元清发生关系。
她第一个猜疑的是元浚。不过在她看来,元浚并不是这么幼稚无聊的人。
她很快想到,也许那人只是不希望由她为元清诞下子嗣。若是出于这种动机,只怕宫城内外稍与皇权有关的人都值得怀疑了。
她揉了揉额头——往险恶里揣测人心,她从来都不擅长。
皇后最新章节列表 诊断(倒V)
邵敏不由揉了揉额头——往险恶里揣测人心,她从来都不擅长。
刘安时收拾完诊具,再次问道:“娘娘当真想好了吗?”
邵敏坦然点头,道:“是。麻烦先生了。”
刘安时隔着帘子无法看清她的表qíng,却知道她在这么回答的时候,心中半点迷茫与犹豫也没有。
虽然邵敏跟他扯了一大段医理,并且得到了他的认可。他也确信邵敏对元清的关怀绝对不下于元清对她的依恋,但是他却很清楚,促使邵敏做出这个决定的,并不是爱qíng。而是某种淡漠和绝qíng。
——她并不把元清的思慕放在心上。
刘安时想到元清注视邵敏的目光,再想到当初林佳儿的遭遇,不觉暗暗叹了口气。他一贯不相信因果与轮回。这一刻却当真觉得这是元清的报应。
刘安时推开房门的时候,元清丢掉茶杯,噌的从暖榻上跳下来。
他在刘安时身旁停了一下,似乎迫不及待想问一些事。但他张了张嘴,还是克制住,飞快的闪身进屋去看邵敏。
邵敏正在收竹帘,见他进来,回头对他笑了笑。
元清见着她的笑容,只觉冰消雪融、阳光普照,心中的惊慌与不安霎时间便全部消散了。
他松一口气,上前扶住邵敏的肩膀,打量了她一番,问:“没事吧?”
邵敏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一点小毛病罢了,不碍的。”说着便把他按到椅子上,道,“倒是你,嗓子哑了半个月,才真让人担心。正巧太医还在,一并给你看看吧。”
她从元清背后走,元清转着脖子跟着她,追问:“什么小毛病,你别不当一回事……朕等了半天……有什么不能跟朕说的,”见邵敏不把他的问话放在心上,又叫,“敏敏——”
他眼睛黑亮,眼神小狗一般追着他,白软的脸颊鼓鼓的,嘴唇已经不满的嘟起来。邵敏好笑道戳了戳他的脸,按了按他的脑袋,留一句“乖乖坐着”,径自去研磨。
元清还要粘着她,刘安时已经跪下来把住了他的脉口,他只能暂且坐住,眼神却还是追着邵敏。
刘安时经验足,进门看看脸色举止,基本就大致猜到病症了,此时一把脉,就知道跟他料想得相去不远,便道,“一点虚火罢了,吃几个秋梨就好。只是陛下还有些病后虚弱,这几日要心绪清净,不要过度cao劳烦扰了。”
邵敏听他这么说,心里稍稍平静下来,也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元清没受什么影响,那药并不是下在饮食里的。
元清自然不是一天到晚都腻着她,她平时爱喝白水,显然也不能轻易动手脚。那么那药自然就是下在昨晚的参汤里了。
邵敏从书架上取了砚台——明了了这一点,她心里不觉又起了波澜——她自然知道不会是元清给她下的药,但是那碗参汤,确实是元清特地命人为她熬的。而这世上也再不会有人比元清更不希望由邵博的孙女儿生下嫡长子。
毕竟他到现在还固执的相信邵博有不臣之心。
只是他正迷恋她,爱qíng的迷惑xing让他一时选择xing的遗忘了邵敏的出身,所以迫切想跟她圆房,甚至想让她为自己生孩子。但是等爱qíng的魔力消退了——甚至不一定要消失,只有他稍微恢复理智和本xing……那么,那个“孩子”就必定会成为横在他心中的一根刺。
……
邵敏想得头昏脑胀,不觉懊恼,几乎没狠狠的把头在书架上磕几下——这么一想,仿佛她不和元清生孩子,是出于某种具体深远又无奈的缘由似的……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元清洗脑了。
一时她脑子里各种元清模样的小人上蹿下跳道“敏敏爱上朕吧”、“敏敏爱上朕了”,邵敏只能无奈的用手指把他们一一弹开。
——一个小正太,正是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年纪,前途无限光明。满脑子早恋和禁果,像什么样子?
何况异地恋都前途渺茫,他们还跨着时空。
邵敏打开砚台,正要放下,便有人从她手里接了东西,兀自研磨起来。
她gān活半路被拦下得多了,开始时并没在意。只是她正要离开,忽然觉得那小宫女垂着头恭顺娴静的背影眼熟得很——何止是眼熟,那种无与伦比的曼妙身姿,这宫城里如何能寻得出第二个?
不得不说,那一刻邵敏有种惊艳的感觉。
日日看着的时候,只知道南采苹是个罕见的美人,无论与谁站在一起都光彩照人;就算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也让人无法忽视。但是她的美貌与气质到底出类拔萃到什么地步,却没人在意。
然而在她消失了十几日之后,再次出现时,那种差距霎时间便清晰起来。
美玉无瑕。
邵敏恍然觉得,现在的南采苹,似乎只有这四个字才能形容。
比起十几日前“我见犹怜”,她多了一份不争与成熟。虽还稍显青涩,却也初具规模。
这两种感觉说不上那种更好一些。当然她个人更喜欢现在这种。不过,连南采苹也不柔弱了……元清再不肯长大,只怕这宫里就真的没有他能压倒的女人了。
南采苹不在时,一直是莺歌在旁边做这些事。按说此时南采苹回来了,莺歌让出位子来也是对的。不过她们竟然私下jiāo换,便太不把规矩当回事了。
但事qíng已经做了,邵敏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淡淡问道:“伤好了?”
南采苹回头轻声道:“谢娘娘垂询,已经无碍了。”
“何时回来的?”
南采苹顿了顿——以她的敏锐,自然感觉出邵敏不高兴了,“昨日便回了,到赵姑姑哪里报备过,明日开始当值……只是莺歌病了,因此奴婢今日便来替她。”
邵敏没说话。南采苹便垂手立在一旁,沉默不语。
——莺歌确实比较懒散,但似乎只找南采苹一人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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