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敏不想无缘无故疑忌人,何况南采苹行事一贯稳妥周全,让人挑不出错来——便是今日这种看着有错的,细细一问竟也是她代人cao劳又代人受过。可是自从中秋节座次单出了错,邵敏便一直无法对南采苹平心以待。
“昨夜也是你替的她?”
南采苹轻声道:“是。”
她垂着眼睛,面色平静、表qíng坦然,答话也并无犹豫。
邵敏暗想,难怪昨日进汤时,汤盏举过头顶,高度却刚好可以接到手里。盏内毫无溢溅,汤也体贴的先凉过了——南采苹做事确实比莺歌要周到多了。
邵敏疑心虽未消除,却也并没发现什么疑点。知道此事还要细细访查,便挥手让她自去忙活了。
元清已经从刘安时那里挣开,追着邵敏过来。
他见邵敏在看一个宫女,便也跟着瞅了两眼。他看过去的时候,南采苹眼神晃了一下,却很快收神,仍是垂着睫毛静静的研墨。脸上却一点一点泛起粉红。
元清不觉眯了眯眼睛——他忽然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南采苹。那个说喜欢他的小宫女。
他记得那一日他以为邵敏与元浚在凤鸣湖私会,匆忙跑去护食。却正看到她在跟元浚箫舞为伴。他把她误认作邵敏,远远望着她与元浚郎有qíng妾有意,那舞跳得柔qíng款款仅止乎礼,恼怒难过之下,差点甩手走了。
幸而他及时想到,邵敏一贯端庄娴静,断不会伎乐娱人。再细看,才发觉虽气质身形相像,但她体态比邵敏娇弱不少。这才松了口气,露面去见元浚。
他本以为把她赏了元浚,她必然愿意,谁知她忽然就双目含泪,说此生是他的人,不作他想。夜里又偷偷表白,说喜欢他。
元清不信她的喜欢。那种东西是假的便没意思了。但是她的表qíng语气都那般真挚和渴望。若他也能对邵敏把心里话说出来,想必也是那种qíng态。
他搞不清她的真假。只是本能的想把每一份可能给他的真的感qíng抓在手上。因此邵敏说要把她赏给元浚时,他留下了她。
可是若邵敏不喜欢,那他便不要了。
元清从侧面挽住邵敏的胳膊,扬头对她笑道:“敏敏亲朕一下。”
邵敏无奈的戳戳他的额头,“你就不能稍微想点正经事?”
元清有些着急道:“亲一下,就亲一下。”
那种神qíng与眼神……邵敏怀疑如果能做到,他此刻肯定在自己脑中上下蹦跶、吵闹不休,非要达成目的不成。仿佛那个小小的亲吻能给他什么保障一般。
邵敏无奈,正要抬头亲他额头,却忽然想起前一晚,他从背后拥住她时,那种几乎让人化掉的热度。不由脸上一红,偏过头,有些羞恼道:“别闹。”
期待落空的失望感让元清霎时间消沉下来。他抱了抱邵敏的胳膊,笑容还凝在脸上,却已经很勉qiáng。
他垂下头,片刻之后拉起邵敏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然后转身对南采苹道:“你长得很碍眼。”
南采苹霎时僵住,邵敏也一时没反应过来,都忘了手上被咬,只惊讶的望着元清。
元清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下去,“不准你再留在寿成殿,也不准再出现在朕面前。”
南采苹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她抬头泪眼朦胧的望了元清一眼,而后默默行了个礼,转身跑开了。
那一眼包含深qíng,有沉甸甸的爱与怨。元清心头一震,霎时间觉得寒冷寂寞。他往邵敏怀里靠了靠,与她十指相扣,小声道:“敏敏,一辈子……”
刘安时已经等得不耐烦——他不是太医院那些闲杂人等,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他看诊,他没那么多时间陪他们耗。
写个药方而已,能用多少墨,磨这么半天?
刘安时移步到书桌前,正看到南采苹丢手跑开。他见她满目泪水,楚楚可怜,柔弱里却又有股不折不挠的韧劲,不由有些赞许——只是她目光中隐含怨毒,终究还是不适合学医。
——他一直有心访一个宫女传授医术,但宫里的女孩子肯吃苦的多、聪明识字的也不少,却总是难免机心过重、仁慈不足。最不能让人放心把人命jiāo到她们手上。今日终于遇着一个有天赋又有仁心、不怨不怒的,偏偏又是皇后娘娘。
可见世事原本就是不能圆满的。
他这把年纪还没个能继成衣钵的弟子,都还没有怨怼过。她们小小年纪,又不曾真吃过什么苦头,何必这么心理yīn暗?</li>
皇后最新章节列表 结好(倒V)
晚膳的时候,王聪明来传话,说元清在德寿殿用过了,让邵敏不必等。
自那晚元清喝醉了酒,一个人跑来寿成殿,邵敏便没再见过王聪明。她巴不得元清离王聪明远远儿的,自然不会主动去问。不过她倒也了解元清的xingqíng,知道他与王聪明主仆qíng分非同一般,也没指望他就这么罢黜了他。因此今日见到王聪明,也只像往常一般礼遇他。
倒是王聪明比之前殷勤了不少,亲自开了食盒,帮邵敏布菜,脸上笑得跟jú花似的,说着:“陛下惦念着,这清汤燕窝也是专门为娘娘传的。娘娘何时用药,可有什么不适,想吃些什么用些什么,都说一句,奴才好说给陛下知道。”
邵敏不喜欢他,自然是能少跟他说一句就少说一句,只道:“我记下了。”
她用调羹搅了一下豆腐羹,只见豆腐切得发丝般粗细,却嫩而不断,显然是淮扬厨子才有的刀工。元清偏爱鲁菜,今日却送来两道苏菜,邵敏略有些疑惑,便问:“陛下可是有客?”
王聪明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是有人作陪……娘娘就不要为难奴才了。”
邵敏想他大约是不便透露,便没再问,打赏了让他去了。
王聪明去了,铃音在一旁伺候邵敏吃饭,脸上犹犹豫豫。
邵敏知道她这个神色,便是有话要说了。铃音倒是个能憋住话的人,不过邵敏却没有让人道路以目的爱好,便笑道:“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看你憋的。”
铃音松一口气,道:“奴婢这话说出来,可就是挑拨是非了。可是不告诉娘娘,却又是奴婢不忠。唉,真是左右为难。”
邵敏一面挥手让其他人退下,一面笑道:“那你就再为难为难吧,什么时候纠结出结果来,再跟我说。”
铃音笑道:“娘娘真不体恤人。”她见人都退下了,才说,“刚刚奴婢去传膳,正遇到德寿宫的小李子。今日一样的菜式,陛下还赏了奉华宫的林昭容,小李子便是从奉华宫领了赏回来的。奉华宫离着还远些,他回的却比王总管来的还早些。”
说完她便有些忐忑的望着邵敏。
邵敏本来已经要吃了,听她的话,心中一动,约略明白了些什么。她放下调羹,笑道:“林昭容是扬州人,陛下看着淮扬菜想起她来也没什么。至于来得晚……大约是王总管等燕窝耽误了吧。”
铃音点了点头,“奴婢也觉得,陛下心里,林昭容断然先不过娘娘去。”
先过去也没关系……邵敏一面吃东西,一面默默的想。皇长子的生母,在皇帝心里多少都是有些不同的吧。
她一不留神咬了舌头,顿时疼得泪眼汪汪。铃音在一旁看着,见她qiáng忍泪水,送来的菜没动一筷子,不由深悔自己说错了话——自古帝王薄幸,哪个不是嘴里吃着一个手上攥着一双眼里还盯着一窝,她何必说出来让皇后暗自伤神呢?
用过饭不久,御药房那边便送了汤药来。
邵敏打络子正打得头晕眼花,正巧停下来歇一歇。
她没看刘安时的药方,此时端来药看了,不由扶着额头笑起来——这位老先生,欺负元清没看方子,给她开的就是八宝茶。而御药房更是善解人意,看了方子,直接冲了茶送过来,桂圆ròu、葡萄gān、枸杞子就那么美味的飘在上面。
真是——这种程度配合态度,还让她还怎么装得下去。
倒是铃音在一旁赞叹道:“难怪别人都说,刘神医看过病的孩子没有怵药的。看这汤药,连我都想生病了。”
邵敏无语把药推给她,“喜欢你就喝了吧。莺歌,你让吕明传刘太医来。”
没想到刘安时还没来,元清已经先回来了。
邵敏不擅长女工,两条络子才打好一条。幸而下午净水石已经泡开了,黑色纽扣变成烟晶模样的圆珠子,虽不像什么值钱的宝石,然而结上络子再配以梅花结和绦穗,倒也是jīng致喜人。
只是跟织造房做的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元清倒是进屋就看到了,只当是普通宫绦一类,兴致寥寥。
邵敏略有些无奈。奉上一杯热茶,寒暄道:“正事议好了?”
元清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嗯,其实没什么正事……”他反应过来了,脸上便有些羞赧,“今日本来有廷讲,朕想看了皇后就去的,结果给忘了……下午被程卿给好好说教了一番。”
但看他的脸色,好像对程友廉的“说教”很是受用。
廷讲无非是讲经史,给皇帝讲治国的道理,说的都是些浮比虚词。更兼那些老学究们一贯迂腐罗嗦,元清不爱听给忘了,并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在这个倡导“存天理灭人yù”的社会,元清晾着经筵讲官们,却耗在皇后阁里,无疑是大大的不妥。也不怪程友廉特地把元清提溜回去。
邵敏可以想象程友廉那张面瘫脸说教时的模样,却想象不出他会说些什么……不过话说回来,经筵讲官并不是多尊贵的职位,廷讲时皇帝坐着他们站着,皇帝有问话他们还要跪答,享受不到半点恩师的特权。只是邵博又是太傅又是首辅,根本抽不出时间教导元清,便把廷讲当成了授课,经筵讲官们也由阁老兼任,这职位才赫然显贵起来。但毕竟还不是皇帝的正经老师。
程友廉却这么有帝师的自觉……邵敏赞赏的同时,也不由为他担忧起来。
元清没注意到她的忧虑,兀自问道:“对了,晚上的菜皇后尝着怎么样?”
邵敏收回思绪,她不能说自己没吃,便道:“刀工jīng细无比,令人叹为观止。”
元清道:“皇后喜欢?”
邵敏摇摇头,道:“没特别喜欢。”
元清笑道:“里面加了火腿,朕也吃不惯那味道。不过程卿是绍兴人,刚好宫里有淮扬厨子,朕就请他吃家乡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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