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丘毕丘来了,旅程的高xdxcháo已到,这些地方,在几天内,也是如飞而逝。
没有一样东西是永远能够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那么便让它们随风而去吧!
我坐在一块大石上,盘上了双脚。
这座失落的城市,在我的推测里,可能只是一座如同修道院一般的地方。
当年的印加帝国崇拜太阳,他们极少像现今墨西哥的古代阿斯塔人或马雅人,用活人献祭,可是族中最美最好的处女,仍然被选出来侍奉太阳神,关在隔离的地方。
如有重大的祭典和祈求,处女仍是要拿出来杀的。这座城镇的空茫,也许是慢慢没有了后裔方才完全没落的。
印加帝国的星象、社会组织、道路与建筑虽是完整,只因他们当年所用的是jīng密的结绳记事,已有契川话而没有文字,一些生活细节便难地考查了。
那么唱游诗人呢?吟唱的人必是有的,这座迷城为何没有故事?
我深深的呼吸了几回,将自己安静下来,对着不语的自然,发出了呼唤。
另一度空间里固执的沉默着,轻如叹息的微波都不肯回给我。
“阿木伊——阿木伊——”改用契川语的音节在心中呼叫着:“来吧,来吧!”
众神默默,群山不语。
云来了,雨飘过,脚下的废城在一阵白絮中隐去,没有痕迹。
“咦……哈罗!”那边一个也爬上来的人好愉快的在打招呼。
原来是伊莲娜餐室中合用过一张桌子的加拿大人。“你也来了?”我笑着说。
“不能再等罗!这儿看完就去波利维亚!”“啊!这里好——”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自己一分心,跟来人说了些话,那份专注的呼吸便放下了。
就因这份轻松,那边的空间不再因我个qiáng大内聚力的阻挡,微微的有了反应。
方要去扑捉那份异感,身边的青年又开始说话了。“这里有鬼,你还是下去吧!”我拉拉披在身上的雨布,慢慢的说。
听了这话他大笑起来,脱下了外套抖着沾上的雨,一直有趣的看着我。
“怎么样,一同下去喝杯咖啡吧?”他问。“不能——”我失礼的喊了出来。
“你先去,我一会便来,好吗?”又说。
“也好,这儿突然冷起来了,不要着凉啦!”那人以为是推脱他,赧然的走了。
细细碎碎的雨声撒在塑胶布上,四周除了我之外,再没有人迹。
有东西来了,围在我的身边。
空气转寒了,背后一阵凉意袭上来。
——不要哭,安息啊,不要再哭了!
啜泣和呜咽不停,他们初来不能jiāo谈。
可怜的鬼魂,我的朋友,有什么委屈,倾诉出来吧,毕竟找你们、爱你们的人不多!
云雨中,除了那条河水愤怒的声音传到高地上来之外,一切看似空茫宁静而安详。
我将自己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静坐了好久好久,雨雾过去了,淡淡的阳光破空而出。听完最后几句话,不敢让那边空间的灵魂为我焦急,收起了雨布便住山下跑去。
游人早都去吃饭了,迷城中稀稀落落的几只骆马在吃糙。“米夏——”我叫喊起来。
“米夏——米夏——米夏——”山谷回答着我。在那座废城内快速的找了一遍,只有chuī奏音乐的印地安人躺在石块上。
“看见了我的同伴没有?”我问他们。
“你是一个人来的呀!”你们说。
我跑着离开迷城,背后一阵麻冷追着不放。停下来再看了一眼阳光下绿野里的废墟,心里轻轻的说:“再见了!”
“不要悲伤,再见了!”
我又静了一会儿——灵魂,我的朋友们散去,肩上也不再冷了。
米夏根本就好好的坐在山谷外边的餐厅里吃中饭。“快吃!我们赶火车回斯各去。”我推推他快快吃光了的盘子,一直催着。
“不是今天去住‘热泉’的吗?”
“现在突然改了!”
“才三点钟吔!”
“火车要早开的,不等人啦!”
“你怎么晓得?”
“不要问啦?反正就是晓得了——”
眼看最后两班巴士也要走了,我拉起米夏来就赶。经过那个还在栏杆上靠着的加拿大人,我急问他:“你不下去?”
“也许坐六点半的那班火车——”
“请你听我一次,这班就走,来嘛!”
我向他喊,他摇摇头,我又喊了一遍,他仍是不动。“你神经了?跟你旅行实在太辛苦,行程怎么乱改的。”米夏跳上了公车,气喘喘的说。
“那个加拿大人没有走?”我回身张望。
“他的自由呀!”
“唉!傻瓜——”我叹了口气,这才靠了下来。巴士停了,我跑去购票口要火车票,回程给我的,竟是来时同样的座号。
三点二十分,铁轨四周仍是围了一大群游客在买土产,不肯上车。
“上来吧!他们不通知开车的!”我对一组日本家庭似的游客叫着,他们带了两个孩子。
“还有二十分钟!”下面的人说。
“你急什么呢?”米夏不解的说。
便在这时候,火车慢慢的开动了,连笛声都不鸣一下就开动起来。
下面的人一片惊呼,抢着上车,好几个人追着火车跑,眼看是上不来了。
我趴在窗口怔忡的注视着河水,它们的làng花,在河chuáng中冲得已比岸高。
“我睡一会儿,请不要走开!”
对米夏说完了这话,再回望了一眼青峰顶上的那片高地,靠在冷冷的窗边,我合上了眼睛。
逃水—雨原之四
这一回,对面来的是个妇人,坐稳了才惊天动地的喘气,先骂火车不守时间早开,再抱怨一路看见的印地安人脏,最后又gān脆怪起玛丘毕丘来。
我闭着眼睛不张开,可是她说的是利马口音的西班牙文,不听也不行。
朦胧中开了一下眼,对座的脚,在厚毛袜外穿的竟然是一双高跟凉鞋,这种打扮上到玛丘毕丘去的实在不多。“你说我讲得对不对?”雨伞柄敲敲我的膝盖,原来跟我在说话。
我抬起头来,对这短发方脸,涂着血红唇膏的妇人笑笑,伸了一下懒腰,也不回答什么。
她的旁边,一个亦是短发浏海的时髦女孩自顾自的在吃苏打饼gān,不太理会看来是她母亲的人。
“累吧?”那个妇人友善的看着我,一副想找人讲话的样子。
“又累又饿!”我说。
“为了那一大堆烂石头跑上一天的路,实在划不来,我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下次再也不上当了——”她的声làng高到半车都听得见。
“吃饼gān吗?”那个女孩对我说。
我拿了一片,谢了她。
“你呢!”又去问米夏。
“啊!谢谢!”
四个大人排排坐着吃饼gān,看不去有点幼稚园的气氛,我笑了,趴到窗口去看风景。
车子开了只短短一程慢慢的停了下来。
“怎么了?”那个妇人最敏感,倒抽一口气,一片饼gān咬了半边,也停了。
“会车!”我说。
“会什么车?这条铁路只有早上来的两班,晚上去的两班,你乱讲——”收短的雨伞又来敲我的膝盖。“紧张什么嘛!”身边的女孩瞪了她一眼。“是你母亲?”我笑着问。“姑姑!歇斯底里——”她摇摇头。
因为车停了,一半的人乱冲下铁轨,举起照相机,对着那条已是巧克力色,咆哮而来的愤怒河水拍起照来。“看那条河,不得了啦!”那个妇人指着窗外,脸色刷一下变了。
“整天只下了一点小雨,河能怎么样嘛!”她侄女看也不看,又塞了一片饼gān。
车下的人孩子似的高兴,左一张右一张的拍个不停,米夏也下车去了。
我经过一节一节车厢,走到火车头上去。
车停着,司机、列车长、随车警察和服务员全在那儿。“怎么突然停了?”我微笑着说。
他们谁也不响,做错了事qíng一般的呆立着,那份老实,看了拿人没办法。
“是不是河水?”我又问。
也不置可否,脸上忧心忡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