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康说道:“这也是当年纪晓岚陪皇阿玛出巡时说笑取乐的,皇阿玛当时就说‘虽是女人qíng趣,也颇有丈夫意味一一一掷而起,千古快事!”永琪赞同道:“皇阿玛说得极是!”紫薇说道:“听说纪大人少年时在河间书斋前挂过一幅‘盖压江南才子’的幌子?”
“是呀,纪师傅的学问朝内确实是无人能比。”永棋叹服道。
“纪大人年轻时以翰林出身,学问还是其次,诙谐机敏,老成练达确是罕见呀。”尔康感叹道。
“对呀,所以我发现皇阿玛最喜欢让纪师傅作伴了,出巡也好,议事也好,总少不了他。”小燕子说道。
紫薇笑道:“关于纪大人的轶闻还真多呢。听说有一次,皇阿玛见塘里青荷婆姿,一朵朵莲花含苞未放,矗在荷叶间,在风中摇曳生姿,不由心旷神怡,就对身旁的纪夫人说‘朕出一对,你不能迟疑,立刻要对出来一一一塘间荷苞,举红拳打谁?”“是!纪大人不假思索,应口对道:‘岸边麻叶,伸绿掌要啥?’才思如此敏捷,真是难能可贵。”
尔康说:“还有一次君臣巡过一座桥,名叫八方桥。皇阿玛诗兴一一时来了,出了对‘八方桥,八桥方,站在八方桥上观八方,八方八方八八方广纪大人跪下叩头,朗声应道:“一一一万岁爷,爷万岁,跪到万岁爷前呼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家都轰然叫妙。
小燕子指指前头道:“好象那边过来一群人。”
永琪手搭凉棚向北眺望,只见路旁树荫掩映,并不见人影,只听到隐隐的独轮车吱吱喳喳在树荫中由远及近,还有人轻声哼唱村歌。
爹娘生我八字差,破屋糙庵佃户家。
冬天破袄难遮凤,夏季汗滴一摔八!
怎比未县王老五,高楼水亭吃鱼虾。
我儿千万多修福,修得来世娶银娃……
听着,小车已经推近来,原来不止一辆,是三个壮汉,都打着赤膊。前边有小毛驴拽着逸通而行。三车秋西瓜,装得满满的。层层叠叠颤颤巍巍过来,永琪见小车上坡艰难,忙命侍卫:“你们们发什么呆?快帮一把!”几个侍卫答应着,顿时将瓜车推到桥边,就在路边凉亭上歇气儿。
“老二,老三给爷们弄两个瓜解解渴儿!”
那个年长一点的,约三十四五岁,坐在亭柱石阶上擦着汗,呛喝着道。
“后头那车熟得透!”
又谢着永琪、尔康他们。
“爷们,我们兄弟一路都犯嘀咕,怕上这个坡儿,谁知就遇上了爷这样的善心人,不然真得卸了瓜慢慢搬运,那可不要到天黑才能卸完?”
正说着,老二老三两人托着四个硕大的瓜过来,在石阶上切开,口里说道:
“请请请!”
张嘴吃了一大口。侍卫们见永琪、尔康没动,谁敢先拿!倒是永琪先拿了两块,递给小燕子一块,众人方才取瓜。
送瓜的老三笑道:“做生意的也有这么斯文的,上回也是几个茶商,竟像是饿死鬼托生的,吃得肚子这么大还要杀瓜,眼都撑直了!”
他挺了肚子,两手扎煞着摊开打着呢儿,惹得众人捧腹大笑。
又道:“东家问我,大半车瓜都哪去了?我说他娘的翻车了,来了一群猪,被猪拱了。”
小燕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紫薇也抿了嘴,偷偷在一旁笑。
于是众人讲话,才知道这兄弟三个姓王,都是未县方家的佃户,都已三十多岁,还打着光棍。
永琪笑道:“你们这是给东家送瓜还是卖瓜?你们都是光棍汉,怎么唱‘我儿修福,来世好娶个银娃娃’。这不是打趣着玩么?”
王老三吐着瓜子,笑道:“穷开心!唱歌哪有那么讲究?我儿多修福是我们爹和我们爷的口头禅。银娃是个人,不是说银娃娃。”
王老二说道:“那里未县有名的美人,长得白,所以叫她银娃。”
老大却在和尔康攀谈着。
“唉……这是最后一茬瓜了我们孝敬方善人的,那是我们东家。人家是挂千顷牌的人,我们兄弟专给他老人家种瓜,方善人要去省城见巡抚老爷,带了几船瓜,都泊在下游,这是二公子要的,我们王家洼在下游,船走得慢,先推几车送去,还有十几船瓜,明天早上就运未县去!”
“他家有多少人,要这么多的西瓜?”小燕子有些奇怪地问。
老大显而易见是个老成人,滋吧滋吧抽着旱烟,说道:“方家只有四口人,老爷子、老太太、大公子在苏州,开了十几个织坊,一百多架机子,织出的绸子都卖给了外国。大奶奶和二公子在家。不过恃候的人多,里里外外管家妇才七八十个,还有看仓库的、看家护院的,管灯火的,做针线的,又是三五十人。”
老二在旁cha言道:“他家富得连府台也比不上!明天未县过庙会。这秋老虎热天瓜好卖,留些府里用,剩下的到庙会上,三下五去二就卖完了!”
小燕子欢喜地道:“庙会热闹么?”
老二说:“当然热闹,银娃要扮观音,可有的热闹好瞧了。”
小燕子按捺住喜色不再说话。
兄弟三人和大家闲话歇脚,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永滇又仔细问了问银钱兑换比价,乾隆制钱流通使用qíng形,主佃田租比例数目,说得十分投机,眼见天色不早了,三兄弟推车要走,大家也便起身。
“每人赏他们二十两银子!”永琪笑着踏镣上马,看着远去的三兄弟。
“小四儿把银子送去,就说爷赏他们娶亲用的,结个善缘。”
小燕子在车里说:“今晚我们住在未县,明天看看这里的庙会吧?”
尔康一夹马肚子,笑道:“我早就料到你会有这个主意的。”
紫薇在车里也笑道:“有热闹的地方必有小燕子。”
未县是个不小的县城。大家进得城来,太阳已经西斜。
这时已是落市的时分,街道上熙熙攘攘尽是人,两旁店铺柿比鳞次。
花果行、陶瓷行、内肆行、成衣行、纸行、海味行、菜行、米行、铁器行……还有什么针线、扎作、绸缎、文房四宝行……
都挂着幌子,懒洋洋地在来往行人的头顶上飘动。
小四儿几个侍从分头在城里找店铺,好半天才回来,说各店都住满了,只十字街东一个叫“罗家客栈”的老店有一处东院住的人不多。
小四儿许了银子又说了不少好话,竟说得老板让几个客人迁往别处,腾出独院来给阿哥、格格们住。
一切安置停当,小燕子便急着要到街上去。
尔康说:“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要乱转悠的好,还是先把县令叫来,他是当地父母官,地方上利弊自然知道不少,和他先谈谈,再走走看看。”
小燕子很不满意:“微服私访,就是不要惊动官府啦,你这样一叫县令来,还让不让我们看庙会?”
紫薇也说:“一带上了官场就难得见到真东西,我虽不懂官场上的事,但也觉得下级官员常用花言巧语蒙骗上头。”
永琪说:“尔康是为你们着想,体察民qíng固然重要,但你们的安全更为重要。”
“不如我和紫薇扮作男装吧,”小燕子机灵一动说道:“这样又省事又少麻烦。”
永琪、尔康相视一笑,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小燕子一蹦三尺高:“紫薇你扮个少爷,我来作你的小书童好不好?”
“不要,不要”紫薇笑道:“你本来就飒慡英姿,扮起男儿来一定风度翩翩,怎么看也不象小书童的。”
“好了,好了,”永琪说道:“还是我们四个公子哥儿一块去逛庙会吧。今日天已晚了,不如早早歇息,明天再去看热闹。”
“是,相公!”小燕子福了福,作了个鬼脸。
大家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天刚刚亮,小燕子就起来,叫大家看庙会。
朗格等待卫早已知道必有此行,连夜商议好了,都扮作者热闹的香客暗暗地跟随着。
这个时候,天刚刚平明,晓风拂树,晨炊袅袅,秋天凉慡的夜气尚未散尽。
小燕子拉着紫薇,尔康、永琪在后面,四个人一块步行出了城。
只见街道上人流渐密,小车推着胡辣汤锅子,毛驴驮着瓜果菜蔬,chuī糖人儿的,卖油煎樟悻的,赶着驴群上牲口市的……一个个都兴冲冲地赶着去庙会占摊位儿。真正赶会的香客和看热闹的还不多。
大家兴致很高,一边漫步走着,一边仔细听着这些小贩们说笑对答。
永琪渐渐地和身边同行的一个卖馄饨的中年妇女搭上了话:“老板娘,一个妇道人家赶车走这远的路,岂不太辛苦了?你家当家的呢?”
“晦,老板呐!”那妇女牛高马大,噪门好响,十分慡气,“那死鬼的身板儿还不胜我呢!他起得早,割ròu剁了一盘馅儿,剔骨头时削了手指头,找医生包扎去了。顺便再买些佐料——我们一家子的力气活儿都是我的。你瞧,我没缠过脚,出了名的马大脚。嘿,笃!”她抽了那毛驴一鞭子。
尔康看她那双天足,果真很大,踩在地上噔噔有声,不禁微笑说道:“我们是外地客商,马大嫂,我们那里庙会,什么瓷器呐,铜器啊,古玩、玉器的都上市。这里关帝庙会怎么尽是卖小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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