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进木屋里,就听见娘轻声问道︰「是骏儿吗?」
「娘,是我。」母亲自从半年前受伤后,虽经过治疗救回一命,却无法挽回眼力,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也是从那时起,尉骏便带着母亲来到陌桥村定居,并在山腰上盖了间木屋,为的就是要给母亲一个安全的生活环境。
「桥修好了?」她摸进灶房将几盘简单的菜端了出来,动作娴熟,已经摸透屋子里的摆设。
「修好了。」尉骏放下工具袋,看着桌上的菜肴,「娘,婆婆没过来用饭吗?」
「是你回来晚了,她已用过回后面房间去了,这些是我再热过的。」他们口中的婆婆是一位孤苦无依且不会说话的老人家,数月前山下尼龙河发生水患,婆婆差点丧命,幸而被尉骏救了回来。
「那就好。」
感觉儿子吃得津津有味,母亲尉氏笑说:「改明儿个娘再给你加菜。」
「加菜?不用了,这样我已很满足。」
「那怎么成?是你二十二岁生辰哪!」尉氏空dòng的双眸凝注在他脸上,「只可惜娘的眼睛愈来愈糟,已无法看清你现在的模样。」
听娘这么说,尉骏放下筷子坐到母亲身侧,拿起她的手抚在自己的脸颊上,「您现在就可以摸摸看我的样子。」
尉氏微笑的伸出另一只手,慢慢触碰着他脸上每个棱角、每道痕迹,细细地将它烙印在脑海中。
「我儿并没有改变多少,只是憔悴了些,可见这半年来让你cao劳辛苦不少。」她百般心疼地说。
「娘,这没什么,再说我喜欢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他为母亲夹了些菜,又把筷子放进她手里,「趁热吃吧!」
「那就好。」尉氏弯起嘴角吃了口饭,接着又问:「这半年来怎么不见你练武了?你不是喜爱武术?」
「不练也行,gān活一样可练身。」他表qíng变得淡漠。
「是不是因为娘?」她叹口气,「是娘不好,突然闯进你练武的地方才会受伤。如果是因为我这双眼睛让你放弃练武,娘会愧疚一辈子。」
「不是的娘,我只是──」
「如果不是,那就继续练武,娘喜欢看我儿飞高俯低的影子。」因为他爹也是武艺高qiáng的男人,她不希望他不如他爹。
「是,我会的。」为了让娘高兴,他只好先答应了。
「那就好。」尉氏虽然已年过四十,但依旧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间充满礼教与贵气,想必过去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为何现在却过着如此艰苦的生活?
「娘,那您呢?还想着他吗?」尉骏知道母亲每当一人独处时,总爱痴望前方,静静沉思,这qíng况似乎在她双眼受伤之后变得更频繁了。
他更清楚,每当母亲凝神之际,就是想念他爹的时候,只是她从不曾对他提及他爹是谁,而他又为何从母姓?几次问起她总是转移话题,之后他便不再问了。
「不想了,娘想的是你。」她微微一怔。
「想我?为何?」
她好想告诉他,打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愧对他,每当看着稚儿那张无辜可爱的脸庞,她的心就泛疼。如今儿子长大了,她没能帮他负担家计,却让他扛起更重的担子。
「是娘对不住你,没有能力让你过更好的生活。」她只能这么说。
「娘,我从没这么想过,您就别再想了。」他轻拍母亲的手,「如今我有娘在身边,非常的满足,您一定要多吃点,保重身子。」
「好,娘会的。」她半闭着眼,给他一抹微笑。
轰──轰──
外面划过可怖的闪电光影,接着雷声大作,下起滂沱大雨。
「怪了,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况且白天还有阳光呢!」尉氏因为眼力不好,只能侧耳聆听。
「是啊!这雨似乎带有不祥的气味。」尉骏半瞇着眸看着外头,嘴里喃喃说出这句话。
雨势愈来愈大,雨水打在屋顶上更教人心惊。
*
岩宫,同样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
除了雨声之外,还有阵阵的哭嚎声,是如此哀恸、伤心。翌日一早,宫内到处升起白幛,原来久病未愈的皇上于昨晚驾崩了!
而昨晚那场大雷雨彷佛是老天在哀悼皇上的死。
消息传出,举国哀伤,帝京百姓们在得知此噩耗之后,均于门外向宫廷的方向哭泣跪拜。
「皇上……」宫里的娘娘、嫔妃、皇子、公主与二品以上大官都聚集在皇上寝宫前,男的低首不语,女的则俯声痛哭,气氛哀凄逾恒。
「皇后,您别哭了,您已跪了整整一天,小心弄坏身子。」嫔妃们合力将皇后扶起。
「皇后,您要节哀呀!您还得主持皇上的后事。」宫中大臣江森上前说道。
「是,我知道。」皇后拭了拭泪。
此时,一道哭喊的嗓音从外头传了进来,「我的皇兄呀!您怎么可以走得这么急、这么早呀!」
闻声,众人无不让开身,只见「庆封王爷」齐城风动作极大的挥袂跪在皇上的遗体前哭嚷着,「您就这么走了,四位皇子年纪还这么小,您怎么舍得撒手而去。」
大伙看着他这副痛哭的模样,却完全感受不到他的真心,尤其皇后娘娘更是板着一张脸,因为她太清楚了,这根本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庆封王爷,您别太激动。」江森上前道。
「你要我怎能不激动,他是我的亲哥哥呀!」齐城风大声道:「皇上驾崩,国家不能一天无主,可大皇子单纯不足以治国、二皇子也不过才十二,更不可能掌理这么大的国家……而今唯有我能接下这位置。」
「皇上遗诏里写得很清楚由二皇子即位,并让杨王左右丞相辅佐二皇子。」江森瞇起眸,随即转向杨王两位大人,「您们说是吗?」
「这……」只见两人敛下双眸,往后一退,可见早已被齐城风收买。
「你们但说无妨。」齐城风捻须一笑。
「我们也赞同庆封王爷的意见。」此话一出众人哗然,下一刻寝宫外的岩林军全都举起武器对着江森与在场的数名后宫。
「难道您要造反?」江森望着这些人,一边护着皇后与嫔妃娘娘们。
「我这叫造反吗?这是天意,妳们这些女人如果不顺从,那我只好将妳们一个个丢进冷宫。还有你江森,倘若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你,会留着你也是因为看重你的才gān,可不表示会任你胡来。」
由于齐城风不但身为庆封王爷,而且手中握有兵权,以往他在皇上面前总是唯命是从、恭敬有礼,可私底下却坏事做尽,加上皇上的宠信,于是造就他大胆的行径,继而集党结派,形成目前的局面。
江森瞪大眼,虽然早知道他心术不正,却没料到他会有篡位的野心!
眼看皇后娘娘还在他手上,他只好忍rǔ负重、不再多语,以保住娘娘与几位皇子的xing命为要。
数日后,江森才发现事与愿违,娘娘们一一被打入冷宫,而几位皇子不是意外身亡,就是被恶意栽赃、指控叛乱,遭流放边疆。
「连江,我要你去杀两个人。」坐上大位后,齐城风还顾忌着一个人,于是将他最倚重的府邸护卫连江找来。
「皇上请吩咐。」连江拱手道。
「二十多年前我皇兄托我将一名叫尉玉娴的女子弄出宫,当时她腹中还怀有我皇兄的孩子。」
此话一出,只见连江呼吸一窒,狠抽口气。
「宫里的几位皇子都处理掉了,绝不能放过他外头的野种!」齐城风露出邪恶的笑,「皇上驾崩,我猜想那位对皇上死心塌地的尉玉娴定会回来帝京,所以你们只要密切留意京里的qíng况,一定可以找到他们的下落。」
齐城风心狠手辣,定要赶尽杀绝。
「是,属下这就去办。」连江眉心一蹙,即便不愿也只能领命离去。当他走出大殿时,还可以听见齐城风猖狂的笑声。
*
果不其然,就在尉玉娴得知皇上驾崩当天,就哭着要儿子尉骏带她返回帝京。此时此刻她心底充满悔恨,恨自己不该离宫,不该离开他,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他们的永别。
才住进客栈,见母亲疲惫的模样,尉骏倍感心疼。
「娘饿了吧?我去楼下让店小二送碗面上来。」赶了几天路,娘必然是又饿又累。
「不,我不想吃面,刚刚路过马长巷时闻到那窝窝头的味道,好怀念。」尉氏喊住他,因为很久很久以前她曾与他的爹一起在那儿吃过。
「好,我去买窝窝头。」他轻轻拍了下母亲的手,这才离开客栈。
来到马长巷,他看着周遭的景物,虽然已半年没回来了,但由于从小在这里生长,他对这里的一景一物再熟悉不过。
来到熟悉的摊子前,他惊见一位眼熟的姑娘身影,而这时候她正好转身,就在两人对视的剎那,他立刻认出她!
「妳……」她不是郡主吗?怎么会这身打扮独自一人来买窝窝头?
姑娘同时面露惊疑,她并没忘记他,当时夜幕中他那张俊魅好看的脸令她印象深刻,这段时间她偶尔还会想起此事,可是她现在不能认他。
避开他那对bī视的眸光,她转身yù走。
52书库推荐浏览: 楼采凝
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