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锦绣缘_念一【完结】(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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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新舞,艳光四she,忽而是敦煌壁画里反弹着琵琶的飞天,忽而是瀑布底下戏水的jīng灵,她舞得活色生香,面纱底下看不见她的神色,只是那眼波流转,仿佛无处不在,偏偏又叫每一个人都qíng不自禁地觉得,她这一舞,就是为了自己而跳。

    台前台后,一片静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舞到最激烈处,仿佛一朵花开到了极盛,灿烂华美到极致,这时候那奇异的舞曲的调子,忽然又渐渐放缓下来,慢是慢了,却反而变得更靡丽,更柔媚,那种低迷而魅惑的气息更觉得浓烈。嘭,嘭,嘭,嘭……每一声轻轻的鼓点,都仿佛敲在了人的心上,急旋飞扬的热舞也仿佛变成了微风chuī动的轻摇,却更多了点叫人心跳的意味,鲜艳华丽的红纱底下,隐约可见她玉也似的手臂和柔若无骨的腰肢,一转一折都勾动着人的心弦。

    不知不觉间,正在所有人都看得屏住呼吸、偷偷出汗、qíng不自禁两腿发软的时候,忽然一声鼓响,那靡丽悠扬音乐戛然而止,一切安静下来,只余下丝弦的余音,仿佛还没有完全消散,袅袅地在空气中渐飘渐远。

    舞停了?跳完了?

    人人都像是一梦初醒,又像是一个不当心一脚踏了个空,不禁暗自一阵失落。

    向英东忍不住站了起来,恍惚之间,想起当年在大富豪的舞台上,看殷明珠跳那一曲穿灯舞,无数点灯火在她头发上指尖上跳跃,她像蝴蝶般魅惑众生……自从那天起,他就决心要把殷明珠从大富豪挖到百乐门的舞台上。自从明珠走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的舞了;只凭这一点,今晚台上这女子,就有资格在百乐门挂上头牌。

    她到底是谁?他居然不记得自己的夜总会里,还有这样出色的人物。直到她走进后台的帷幕里,他才醒过神来,招手叫过排舞的何师傅:“刚才台上跳舞的,是哪一个?”

    何师傅笑了,“连英少都没看出来,可见她功夫也没白下——那是荣姑娘。”

    “荣姑娘?”向英东停顿了半分钟,“荣——锦、绣?”

    他一字一顿,不敢置信。

    “对啊,从进了百乐门,荣姑娘一直跟着学舞,她本身的底子也好,聪明剔透,身段又软,很有跳舞的天分,简直跟当年的殷明珠一模一样。而且她学起舞来,又比谁都肯下功夫。要是不上台的话,还真是可惜了。”

    向英东怔住了。还真是锦绣!这、这怎么可能?

    当初左震要送她进百乐门,他一直反对,这丫头哪是块走红的料?说她青涩懵懂是好听的,其实就是单纯土气,什么都不会,也不懂人qíng世故,就凭她,也想在偌大一个百乐门挂牌上台?真叫人笑掉牙了。

    可是到了今天,左震当日说的话仿佛就快要应验。

    他还记得,那天在楼上,左震曾经说:“等有一天锦绣跟明珠一样成了气候,只怕你就留不住她了。当初大哥看上明珠,她毫不犹豫就跟他走了……以后也难免不会出现第二个向寒川。”

    现在再想起,心里不禁打个突,当初如果早点下手,也许今天明珠就是他的人,哪有大哥占便宜的份儿?现如今……

    向英东回过身,看见她似笑非笑的双眼,带着一丝调侃的神qíng,“刚才跳的舞,够不够资格上台?”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似乎有几分期待。

    向英东打量她,她已经换了衣服,酒红色丝绒的裙子,黑色大衣,围一条jīng致小巧的貂皮小披肩;低低一个侧着的散髻,仿佛来不及好好打理,却别有一点淡淡的慵懒味道。

    真是没有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锦绣这丫头竟然已经变得这么出挑了。就像一朵花,悄悄就开了。

    向英东怔了很久,终于定下神,咳嗽一声。

    “昨天那场晚会,你跑到哪里去了?整晚都没见你人影。”他问,“连明珠都向我问起你。”

    锦绣一呆,“明珠问过我?!她说了什么?”

    向英东不答反问:“你跟明珠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前一阵子还陌生人似的,只不过隔了一场舞会,又好像互相惦记起来。”

    锦绣想起昨天在花厅前,明珠说过的那番话:“也许有一天,她会认回我这个妹妹,也说不定呢?”

    “那敢qíng好,我们也算得上是亲上加亲了。”向英东开玩笑。

    向英东却顾左右而言他,拿过手边一只酒杯,“先不说这个,为了庆祝你新舞排演成功,我们喝一杯。”

    “不行——”锦绣一看见酒,头立刻大了一圈,昨天的宿醉差点没要了她的命,直到今天还头痛恶心,只闻见酒味就已经想吐了。

    “我好歹也算百乐门的老板,老板敬你的酒,你都敢不喝?”

    “昨天我才刚刚喝醉过!”锦绣脱口而出,“要不是二爷,我到现在恐怕还躺在大门外边爬不起来呢。”

    向英东怔了怔,“喝醉酒?跟左震?”

    “不是,不是跟二爷,是冯四少。”锦绣解释,“二爷只是……碰巧看见,然后……送我回去而已。”

    她说着,慢慢声音低下来。不知不觉她在隐瞒,为什么呢?她跟二爷什么事也没发生,一切都很平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提起宁园两个字,似乎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昨晚的事qíng。今天一整天,都在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一切都是幻觉不是真的,可就是莫名其妙,到现在还定不下神来。

    向英东又说了句什么,锦绣有点恍惚地抬起头,“刚才你说什么?”

    跟英少说话的时候,她居然走神了。这是从来也没有过的事,她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我问你,怎么又跟冯四少扯上关系?那种人,你还是少惹的好。”向英东蹙起了眉头。

    “他叫我喝酒,我怎么敢不喝,你忘了吗,我不过是百乐门的一个舞女。二爷不过是借我一张帖子,带我进场而已,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成他的舞伴吗?”锦绣笑了,“要是拉拉扯扯搞砸了你的晚会,就好像上次张老板那样,你的跑马场计划不就泡了汤?”

    向英东怔了怔,伸手揉了揉锦绣的头发,“你还知道替我办事?”

    锦绣坐上桌子,“现在知道我善解人意了吧?好歹我也是百乐门出来的,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在百乐门挂牌。”她一手搭上向英东的肩,故意放低了声线,做婉转妩媚状,“向老板,等拿到跑马场,再来喝酒啊?这次我请客。”

    话没说完,她已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弯了腰,“怎么样,有没有一点红牌舞女的味道?”

    她笑得忘形,一时间恍若chūn天的花开,连向英东也看得一呆,正要开口说什么,却看见二楼的领班匆匆赶了过来。

    向英东和锦绣同时回过头,一眼就看见左震、向寒川和石浩,远远地站在二楼的栏杆前。他们身后不远,靠着栏杆处,居然还有明珠和阿娣。

    只不过远远打了一个照面,连他的脸都还没看清楚,锦绣心里已经先猛地一跳,这一跳那么剧烈,连她自己都好像听见那“咚”的一声响。二爷来了!他什么时候来的?

    向英东却是一阵高兴,一把拉起锦绣,“今天什么日子,难得连大哥和明珠都来了,齐刷刷在百乐门碰面。走,一起过去打个招呼。”

    锦绣来不及犹豫,已经被他拉了过去,一路上了楼梯,向英东老远就扯开嗓门,跟左震抱怨:“昨天你还真不够兄弟,晚宴都还没散就不见人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左震却只是笑了笑,淡淡道:“抢着要接待法国使团的是你,说要争取经营权的也是你,我不过是帮忙张罗两句、跑跑龙套,早点走有什么关系。”

    向英东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跟你商量,昨天领事馆的人要我帮忙,说有一批法国商行进口的古董、香烟,又怕cháo又怕碰的,所以想用长三码头最好的船和最好的货仓,我已经替你答应了。”

    左震没说什么,只回头吩咐石浩一声:“这差事就jiāo给你去办。”

    石浩答应着:“是,二爷。”

    明珠浅浅地笑着,在旁边cha了一句:“英少真是好大的面子,这么大一个顺水人qíng,你说句话就算了?就算是自己兄弟,也没这么便宜的。”

    “谁说的,我向英东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今天晚上的宵夜,我请。”

    明珠笑着啐他一口,“真阔绰,出手就是一顿宵夜!不知道吃的什么好东西,值一条船。”

    向英东道:“这你就猜不着了,我刚叫人订了一篮阳澄湖的大闸蟹,晚上刚好送到,这季节吃这个可不容易。你们赶了一个巧,正好尝尝鲜。”

    他一边说,一边回头看锦绣,还没开口,锦绣已经知道他要jiāo代什么,“我知道,开一间包厢,二爷喜欢的那一间。你们先坐,我去准备。”

    印象里,除了昨天那场晚宴,向先生和明珠还是第一次上百乐门来;左震更不用提,以前还常常看见他,可是这阵子,连着十天半月都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忙些什么。这么难得大家凑在一起,就连她,都跟着欢喜起来。

    包厢,自然是左震以前常常坐的那一间,她第一次在百乐门看见他的那一间。因为左震,这间包厢特地留着,即便他不在,也都是空着的,这似乎都成了百乐门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锦绣卷起了袖子,点上炭炉、架锡壶、烫烧酒,又叫人准备姜醋和小菜;向寒川点上烟斗,明珠和阿娣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抹着骨牌,左震跟向英东靠在椅子里聊天,只有锦绣,像只蜜蜂一样兴奋忙碌地穿梭着,里外张罗。

    她忘了左震和英少是坐在一起的,话音未落,左震和向英东几乎同时伸出了手,又同时在半空里停住,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一怔。锦绣也傻眼,一时之间,手里这条热气腾腾的毛巾,不知道应该递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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