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分辨出走在我前方的那两只背影分别属于孔浩和孔母时,我才意识到我的新裙子具有多么重大的意义。这一定不是一场巧合,然后我也并不忍心说这是一场“yīn谋”。我蹑手蹑脚地行走在石板铺就的走廊上,躲避着两侧疯长的绿植枝叶,跟在孔浩母子的身后。
“快点儿吧妈,心慧爸妈早就到了。”
“慌什么慌?咱们可以给他们面子,但绝不能失了自己的身份。”孔母虽瘦小,但却能拖住孔浩的步伐。
“好了,快点儿吧。”
第八十三话:本xing纯良
我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费尽力气才不得不承认,其实我与周森才分开不过短短数小时而已。我这边才一走神,我妈与孔母那边就已亲如一家了,这个说,咱们早就该见面了,可惜两地相隔,那个说,是啊,是啊,好事多磨。
二母满脸堆笑,但也均心知肚明,我和孔浩之间并非雨过天晴。只不过,孔母以为我毕心慧挥之即去,召之即来,任她捏扁揉圆,至今仍觊觎孔浩之妻的宝座,而毕母却怜惜女儿qíng路多坎坷,主张我见好就收,顾念旧qíng,免得将来每况愈下,一个不如一个。
我妈在桌布下拉住我的手,随后对我别有深意地眨了眨眼,代表着:稍安勿躁,妈妈这是为了你好。
母爱之下,我无计可施,起身去洗手间。孔浩几乎起得比我更猛,旁若无人地跟我一道离了席。“心慧,”他从身后抓住我的手,“我们和好吧。”
“今天这是你的主意吧?背着我,联合我妈?”我挣开孔浩的手。
之后孔浩再度对我表达了他的立场,他爱我,也要我,之前的不愉快,诸如我曾对孔母不敬,诸如我曾与他人暧昧不清,他都“既往不咎”,只要我再变回原来的毕心慧,只要我们再变回原来的我们,他宁愿抛头颅,洒热血,以换之。我不由自主地落泪:“孔浩,我也希望我们能回去,可是……”我对孔浩的怨恨如泡沫般膨胀,继而破灭,他本xing纯良无知,悟不清问题的根源,只一心要达成目标,只好不停地,或软或硬地重复自己的要求,而我只觉荒谬,另觉我和他的距离愈发遥远。
酒水已然上桌,二母你来我往,闲话家长。孔母已尽力含蓄,但字里行间仍掩盖不住那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将孔浩与国家领导人之间的jiāoqíng渲染得好似能勾肩搭背。而二父则注重神jiāo,外加同是好酒之人,倒也显得志同道合。如此一来,孔毕两家如果不能世代jiāo好,倒是颇为可惜。
第八十四话:集合
可在我以为,这事儿与其说是马喜喜相信周森,倒不如说是周森相信马喜喜。周森他有钱有势不假,但绝非挥金如土成xing,而马喜喜的远大志向纵然可歌可泣,可到底,她还是生意场上的初生牛犊。周森刷刷刷签下一张几十上百万的支票,眼都不带眨的,别说是马喜喜了,捎带上我,也要qíng不自禁唤他一声“神”。
美足会所的大名终于敲定:喜爱美足会所。对此,马喜喜是这么解释的:“周森说,这是我的生意,不用用他的名字,而且我觉得吧,‘森’就是我的爱,我的爱就是‘森’,所以喜森和喜爱就是一码事啊。毕心慧你觉得呢?”
装修队在第二天就斗志昂扬地上工了,李队长是周森的同乡朋友,之前负责过若gān“安家家纺”店面的装修。他见了马喜喜,二话不说叫了她一声“大嫂”,不用问,他“大哥”必然姓周名森。我听得心绞痛,借口腹痛,落荒而逃。
郭妮办事高效,关于“合璧婚庆”以及宁伟婚礼的报道已在huáng金时段跟观众见了面。于是连日来,“合璧婚庆”门庭若市,庄盛率领着我们几个小卒从日出忙到日落,从红光满面忙到印堂发黑。
郑小丽依然在带薪休养,有时庄盛的咒骂声从他的办公室传出来,代表着郑小丽又给他出了难题,不是要喝热气腾腾的大骨汤,就是要他拿着鲜花前去探望。不过庄盛的骂,是在挂了电话之后,挂之前,他擅长怜香惜玉。
当郭妮莅临“合璧”,计划做详尽的后续报道时,“合璧”正处于紧张的气氛中。当时庄盛外出出任司仪,无人坐镇本部,外加上本部的门面过于狭小,员工也过于稀少,所以一位肤浅的来访者正出言不逊:“也不怎么样啊,电视上chuī得神乎其神,是花钱打的广告吧。”
在场的咨询者纷纷面露难色,我只好试试运气:“这位应该是同行吧?眼熟。”第85——88章
第八十五话:无可奉告
红|袖|言|qíng|小|说
“我们这儿的生意好到爆了,她哪来的工夫接你电话?”庄盛对马喜喜依旧兴趣浓厚,甚至越过宁伟和郭妮,直接来抢答,“喜喜小姐,发她工资的是我,不是你啊。”
而马喜喜一如既往地漠视庄盛的存在,同时漠视了他的挑拨离间:“毕心慧,你要帮我拿主意啊。”
然后,马喜喜以公事为重,掏出备忘录以及图纸文件若gān,连珠pào似的问我,地板铺什么颜色比较好,何时贴出招聘启事最合适,初营业时需不需要广发传单,赔本打折,甚至还有,要是门可罗雀怎么办,不出半年就关张倒闭又怎么办。我败下阵来:“我哪里懂这些?”庄盛手疾眼快:“喜喜小姐,我懂,我懂啊。”
“庄盛你能不能有个领导的样子?”我对庄盛使眼色,警告他,宁伟这个合作伙伴以及郭妮这个媒体均不容亵渎,随后我对马喜喜建议:“你去问周森。”
我知道“周森”这个名字对在场的每个人都有意义,所以我控制了我的音量,但马喜喜不知道。她心神不宁,口无遮拦:“周森他也不接我电话,都三天了。毕心慧,我孤军奋战,六神无主。你说,他会不会是成心躲我啊?”
“不会。”我斩钉截铁。姑且不论那百十来万的投资还尚未有个结果,而是我所认定的周森,坦dàng得根本跟“躲”字扯不上任何关系。
“周森他最近有要事缠身。”开口的是郭妮,语调不咸不淡地就像是在播报新闻。
“你是谁?”马喜喜这才意识到,我们的对话有人旁听。
“什么要事?”我的自制力面临决堤,直觉告诉我,这“要事”绝非好事。
第八十六话:爆发
我搜索了有关“安家家纺”的最新新闻,除了一场工厂大火之外,别无负面说法,而关于那场大火,似乎有人故意屏蔽了细节,寥寥数句,皆是官腔,毫无内涵,事件起因正在调查中,人员伤亡也正在统计中,换言之,就如郭妮所言:无可奉告。
我形式化地拨了周森的手机,果然无人接听。随即我将电话打到周森的公司,费尽周折才接通了刑助理,开门见山:“我要找周森。”刑助理似乎已对我网开一面,可犹豫再三,也仅仅jiāo待出周森目前不在北京这一条讯息。我又找庄盛拿到郭妮的电话,不过得到的还是原封不动四个字:无可奉告。
我罢工似的闯入庄盛的办公室:“我要请假。”
“毕心慧你疯了?”庄盛正在酣畅淋漓地挖鼻孔,他如触电般收回手,“‘合璧’正处于破茧成蝶的关键时期,你请个鸟假啊,不批。”
“那我辞职。”我要挟道。
庄盛百炼钢化绕指柔:“我的慧啊,出什么事儿了?天塌下来哥哥给你顶着。”
“周森可能出事了。”我已不吐不快。
“郭妮是说他要事缠身,大老板哪天不要事缠身?”庄盛认为我小题大做。
“他工厂起火了,”我双手撑在庄盛的办公桌上,居高临下,“我联系不上他,说不定他当时在场,烧得面目全非。”
“去去去,别瞎说,不带你这么咒人的。”
“我要请假。”
第八十七话:阿梁
京石高速的路牌通通换成了京港澳高速的字样,这令我倍感悲壮,好像是要一路寻找周森,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手心不停地冒汗,在裤子上擦了又擦。我设想了千百种的可能,比如周森失明了,毁容了,比如他至今仍陷在昏迷中,而医生说他是否能苏醒,还是个未知数。我勇敢地去为每一种可能做着心理建设,但却逃避着那条底线,我无法想象周森葬身于火场的后果,无法想象我今后再也见他不到。
高速路旁“安家家纺”的广告牌依旧矗立,那日我饥肠辘辘,买下两枚驴ròu火烧的小饭馆也依旧在营业。小镇的道路易于辨认,往往是笔直的一条公路,鲜有岔口拐角,一切建筑都坐落在公路两旁。
我好似熟门熟路地就找到了周家的房子,院门口的两扇大铁门紧闭,毫无生气。我松下一口气来,至少,这家并不像是在办丧事。庄盛说的对,自从我联系不上周森,我就没有停止过“咒”他。
我开始敲门,手掌渐渐发红,但始终无人来应。
我抓住路过的大婶:“请问这家是姓周吗?”
大婶拍着匈部给了我肯定的答案,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两天一直没见着周家有人出入,八成是出远门了。周森?你说森子?也没见着。厂子着火了,听说火苗不小,半宿才扑灭。在哪?听说是东边那片。
我凭借印象往东边驶去,兜了几处周森的厂房,无一处有火灾后的迹象,但每一处都停了工,没有机器的运作声,也没有工人出入。夜色已来袭,曾生机勃勃,彻夜劳作,热火朝天的这里,如今却寂静得可以听见虫鸣。我伏在方向盘上,浓烈的惧意从心底迅速攀升。就在这时,一张脸孔突然贴上了我的车窗。
将我吓得险些晕厥的,只不过是个甫成年的男孩子。我见过他,他是负责fèng纫的工人,个子小小的,穿花短裤和塑料拖鞋,管周森叫“森哥”。周森说过,他是个难得细心的男孩子,手工比女人还要细致。我定下心来,再一定睛,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那条叫“大福”的láng狗,在他的指示下默不作声。
“你什么人?”男孩子的目光充满戒备。
“我是周森的朋友,”虽然忌惮大福,但为了表示诚意,我还是跳下了车,“我们见过,你叫阿梁对不对?”
男孩子不qíng不愿地点点头,仍不友好:“你来gān吗?”
第八十八话:见鬼
我到底还是找来了着火的厂房跟前,不过,也仅仅是“跟前”而已了。四周围严密地圈着隔离墩和隔离带,虽不至于阻人前行,但至少令人敬畏。夜色下,焦黑的厂房倒并无骇人之处,空气中残留的烟味,也必须要用力闻才能闻到。
“有人吗?”我鼓足勇气开口,声音虽洪亮,但却具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