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江湖中人的男尊女卑思想并不像qiáng调礼教的民间那么顽固,但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因为整个大显王朝都着力宣扬着三纲五常。女子在江湖上行走,很多时候并不方便。
她习惯xing地带上了一个小包裹,里面什么都装了一些,伤药、暗器、迷烟、绳索、短匕、面罩以及等等……这是她去未知之处时,身上必备的一些东西,保命用。
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路上,因为行人稀少,她便远远地缀在卫义礼身后,不敢靠得太近。直到卫义礼进入那个药铺后的一盏茶时间,她才从隐蔽之处走出。
犹豫了一下,卫琳琅还是踱进了那个破烂不堪的药铺,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锐利的眼睛。
她心下一惊,面上却克制着不显,她装作很懂行似的道:“我要进去,给我开门。”
那人的锐利眼神只维持了半秒,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了看起来快要垮塌的柜台上,给人的感觉重新回复到了猥琐的邋遢流làng汉的形象。
他吊起一双三角眼,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这位小娘,你到底在说什么呢?你是要施舍些饭钱给老儿,还是要雇用老儿……嘿嘿,服侍一下你呀?”
卫琳琅皱起了眉,她最讨厌的就是扮男装的时候被当场揭发,那种羞窘和隐怒,真不是一般二般,更何况现在还被人调_戏。
但是她想到,自己现在还有求于他,便生生克制住了想要bào打此人的双拳。
卫琳琅把随身包裹松开,从里面fèng起的密袋里掏出一两大小的银锞子,两指一弹,携着满腔怒意she出。
那流làng汉模样的人果然不凡,只见一道虚影晃过,银锞子便被他轻松地拿在了手里。
他掂了掂,笑了。
“就这?”
卫琳琅也冷笑出声。
看她样子像是有几个钱的,就开始勒索了不成?
一两银子还不知足?在穷一点的人家,一两银子足够他们活一周!
她又掏了个二两的碎银,抛给他,低声威胁道:
“放亮你的眼睛,要么,得钱;要么,纳命!”
流làng汉把三两银子揣进怀里,啧声连连地跳下柜台,慢吞吞地去开启暗门,显然不太乐意。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突然,从药铺的后堂传来一阵“吱吱嘎嘎”的难听声响。
卫琳琅好奇地走进去,片刻之后,她惊讶地发现药铺后堂的地面缓缓打开了一个正正方方的大口子,里面黑黢黢的,像是一条隧道。
往隧道中看去,依稀可见向下的阶梯,里面传出来遥远、但是依旧汹涌澎湃的人声。
卫琳琅狐疑地看了流làng汉一眼,感觉这条隧道有些可疑。她思想斗争了一会儿,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决定进去探探究竟。
她举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地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下走,没走几步,头顶上的石门就“轰”地关闭了,让她心下一跳。
不过她没有感觉到窒息和霉味,证明这里的通气还是比较好的,这也是她最终说服自己选择下来的理由之一。
她走着,隧道中回dàng着她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的声音,还有远处传来的像是山呼海拥般的叫喊声。
几盏茶之后,隧道越来越宽敞,那声音越发清晰,也越发地驳杂和庞大。
细细听辨,有欢呼喝彩声,也有唏嘘倒彩声;有助威加油声,也有呵斥怒骂声;有悔恨大吼声,也有兴奋尖叫声……
终于,卫琳琅来到了隧道的出口。
她推开尽头的石门,然后被震撼……瞬间,她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人声鼎沸。
混乱不堪。
bào力。
野蛮。
这是几个最先蹦到卫琳琅脑海里的词汇,她厌恶又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足足三十丈见方的场地,满满的全部是声嘶力竭呐喊的人。
这个地下世界的形状,像一个漏斗一样,四周地势较高,中央地势较低。
四周地势较高处就是看台,中间凹陷一正方的三十尺擂台,被高大且结实的栅栏死死围住,使擂台内外不得相通。
看台上人cháo涌动,从衣着看得出,大多数都是城里的普通百姓。他们中的有些人用简易的布料遮住了脸,似乎是不想叫人发现他们的身份,但绝大多数人并不在意这些。
再往上看,普通的看台上方有一圈暗厢,暗厢以珠帘遮蔽,外面的人看不见其内部,但是厢内人看外界却没有什么阻碍。这里想必是提供给不想抛头露面、也不想跟平头百姓挤在一处的权贵人士使用的。
卫琳琅在拥挤的通道间吃力地穿梭,企图在看台找到一个位置。
这个过程真是痛苦极了,她不得不在密集的人群中挤来挤去,那些结束了一天劳作的男人身上的淋淋汗味、狐臭味、菜市场味、大烟味,种种都让她作呕。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略微宽敞的位子,却几乎是离擂台最远的。
三声锣并九声鼓,新一轮斗shòu要开始了。
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不大的擂台上。
擂台上被关进了一只野láng,身高四尺,身长七尺,锐头,白颊,高前广后。背脊是近乎于黑色的藏蓝色,四肢和吻部颜色渐浅,至腹部已是纯白。
当然,一般的百姓才会以为那只是一般的野láng。
有些见识的人就会看得出,那分明是一只纯种的苍山láng,只出没于北方燕州的苍山以北以及极北落马州的高山与荒原之中。
它们是高超的猎人,是残bào的凶shòu;它们最厌恶之事莫过于自己的地盘被入侵,所以尤其是对于人类,它们总是具有极qiáng的攻击xing。
卫琳琅正想得入神,忽然有人拍了拍她,把她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卫琳琅瞪眼怒道。
那人穿着一身显眼的红衣,胸面前绣着一只黑色的shòu首。
他有些尴尬地回答道:“那个……这位小哥,你来都来了,不下个注?”
“下注?”
卫琳琅奇怪地看着他,然后环顾四方,发现看台上还有好多跟他穿着一致的人在四处收钱。
她便明白,这个所谓“斗shòu”之处,实际上是一种另类的赌场。
卫琳琅撇了撇嘴,不感兴趣地道:“我不下注,你去找别人吧。”
这时,不知发生了何事,仿如一石激起千层làng,看台上的观众蓦地爆发出一阵阵疯狂的叫喊。
卫琳琅凝神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女孩子从一条暗道中被押出。
她看上去最多不过十二岁,满脸的脏污,衣衫破烂,看上去瘦小可怜。
身上捆着一圈又一圈的铁锁链,她的身后还走着两个肌ròu纠结的壮汉,不时推搡一下她,似是在催促她走快点。
而她的表现简直不像她这个年龄的孩子。
她面无表qíng,眼神平静,步伐平稳,对落在她身上的或不屑、或热切、或yín_亵的目光视若无睹,对或为她叫好加油、或咒她速下地狱的喊叫听而未闻。
在群魔乱舞的污浊场内,她就好像看透了一切,却还是义无反顾,也是身不由己地走进黑暗。
十二岁……
卫琳琅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己在十二岁在做什么呢?
卫磬音、卫梓棋她们,在十二岁时又在做什么呢?
养鸟,遛狗,打架,斗殴,四处玩乐,无事生非?
弹琴,下棋,画画,做女红,学女经,伤chūn悲秋?
“不得了哇!”
在卫琳琅身边坐着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一脸震惊,不断地重复道:“不得了,这个女娃娃不得了!”
他急切地招来刚才问卫琳琅要不要下注的那个有着黑shòu纹样的红衣人,掏出足有十两的银元,肯定道:“我赌那个女娃娃能活下来!”
他看起来并不像是非常富有的人啊?居然一赌就赌十两?
卫琳琅奇道:“那可是十两银子呢,说下注就下注,对她的信心你是从何而来的?”
这种涉及到下注诀窍的话题,老头本不想搭理,但是一转脸看见卫琳琅的长相之后,便改变了主意。
他凑过来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位小……小哥啊,你有所不知。老头儿我在斗shòu场浸yín何止十年?我一看这女娃娃的眼神,我就知道她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死……你知道我看着她想起谁来了?”
卫琳琅不动声色地拉远了一点距离,非常合作地问道:“想起了谁?”
“七年前的那位少年战神——‘黑蝉’!”老头激动地说道,动作言语间尽是狂热。
“‘黑蝉’?”
“战无不胜、战无不胜啊!”老头浑浊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芒,绷着声音道:
“他是斗shòu场长久以来的一个不可超越的神话,八岁被卖入这里,十二岁逃出!在这里足足待了四年!你明白四年的意义吗?在场下,饿死者有,病死者有,被nüè待死者有;在擂台上,只有两种结果:你死我活,我死你活——败即是死,降即是死,即使是胜了,重伤无药可医,依旧是死!从来没有人能在这里活这么久,最后还逃了出去!”
卫琳琅深深折服,这就是qiáng者,这才是qiáng者。
她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种qiáng烈的想要见一见他的冲动,想要亲眼看一看那个活生生的神话。
这大概就是女人骨子里崇拜qiáng者的原始yù_望。
“他从不露出真容,一直以来的标志就是乌黑的覆面面具,远远看就像一只黑蝉,人们便把‘黑蝉’当做他的外号。”老头解释道。
一声悠长而嘹亮的牛角战号被chuī响,隆隆战鼓继起。
女孩身上的锁链“哗啦”一声全部落下。
她活动了下瘀血的手腕,一步步地踏上了她的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láng: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慎入】
在看客们激_qíng澎湃的吼叫声中,斗shòu正式开始了。
苍山láng幽绿的双眼紧紧地锁定住女孩的一举一动,它伏低了身子,四只尖利的爪子闪着寒光,充满威胁地伸出蹬地,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警告般的咕噜声。
它憎恶一切侵犯它领土的人类,更憎恶那些将它抓离它的家园、带到这么个黑暗之地的人类,最憎恶的是……没有食物!
好饿!好饿!好饿!
苍山láng幽绿的双眼慢慢变为碧绿,些许口涎从龇开的嘴角流下来,láng尾绷得紧紧地,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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