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立刻气得掉头向外跑,动作快得让雨花娘想拉住她都来不及。
“璃儿!”雨花娘追在她身后大叫,但她娇小的身影已淹没在人群中。雨花娘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有频频跺脚。
唉,她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呀!
湛璃一边跑,气苦的眼泪更是毫不争气地频频滑落。
她不懂,难道真是她命中注定孤苦伶仃?
从她有记忆开始,大娘就看她母女俩不顺眼,只要逮着机会非狠狠地整治她们不可。起初也许还趁人不注意,但在爹病死后,大娘对她们的nüè待只有更加地变本加厉。
这种饱受苦痛的日子,她那本就体弱的娘哪撑得下去,早早便得病死了,留下她一人独自承受大娘的苦毒。
在雪夜挑水洗衣、三顿饿她两顿都只是小意思,大娘甚至还不时以鞭打她为消遣娱乐。
她一点都不了解,为什么她就必须遭受这种nüè待?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事?
她本来还能继续忍气吞声下去的,但是在连家中唯一能保护她的大哥也为了功名,负笈入书院进修后,她再也受不了了。
趁着大娘和所有人不注意,她趁夜逃出了慕府,逃离了那无意间听到、大娘终于打算弄死她的计画。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她匆忙中逃逸,当然什么也没准备。可就当她几乎快冻死在雪地里时,雨花姨出现了。
她救了她,在她醒来的时候温柔地喂她姜汤。那种久违了的母爱般的温暖让她忍不住痛哭失声,将自身所有受过的委屈都一一向雨花姨道出。
雨花姨对她心疼无比,在知道她是慕府的小姐后对她更是另眼相看。
原来雨花姨的丈夫以前是慕府的佃农,曾受过她爹不少恩惠。但是在她丈夫死后,一个妇道人家哪负担得起那一大片田地,她只好向慕府退了租,收拾些家当准备到京城另谋发展。
她求着雨花姨带她一起走,雨花姨拗不过她,也只好依她了。
就这样,两人以姨甥相称,来到了京城。就她们手上微薄的资产,也只能在集市市郊顶了家小店面,胼手胝足地开始做起了卖酒的生意。
也许是上天的补偿吧!她们的卖酒生意竟愈做愈好,店铺中的人手也从她和雨花姨两人增加到今日的大家庭。
一有了余力,雨花姨就又开始把她当个小姐看!老想将她供着在堂上,养尊处优地动也不动。可是天晓得,她这样优待她,她反而一点也不开心呀!
她宁愿像以往挥着汗水和雨花姨一起扛着酒坛,宁愿累个半死却能分外感到和雨花姨间亲近的qíng谊。
她将雨花姨当成自己最亲的家人,可是雨花姨怎么想呢?
她本来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在最近雨花姨拚命地鼓chuī她回慕府的同时,她却不得不这么怀疑──
雨花姨就真这么想赶她走?
可是,就算她当真如她所愿地离开青青楼,她又能够去哪儿呢?
说真的,慕府她是再不会回去了!姑且不论大娘,就算如雨花姨所说,现在的慕府是由疼爱她的大哥当家做主,她都不可能回去的!
是,没错,她大哥对她真的好,在大娘仿佛永无休止的折磨中,大哥总会在危急之际将她从大娘手中抢救回来。如果不是大哥,她可能真活不到遇见雨花姨了!
她想,她是该好好感激她大哥,但是……
湛璃恍惚地站定了脚步,脑中仿佛浮现大哥灼烫的眼神。她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烈的寒颤。这让她顿时回神,不由得飞快地甩头,想摇散那令她毛骨悚然的记忆。
她就是不想回慕府呀!
虽然她并不明了大哥有时深深凝望她的火热眼神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可是只要想起,她只觉得害怕。她不想再回慕府了,那种充满牛鬼蛇神的地方,她只愿此生都不再想起!可是雨花姨为什么就是不懂她?她日日提、刻刻提、见到她就提,仿佛不将她送回慕府就不甘休。她真的这么惹她讨厌吗?让她在青青楼多待一刻都无法忍受?
她这么地爱雨花姨,想好好地孝敬她、想和大家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这又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愿望,为什么雨花姨就是不了解?
她已经受够人家的疏离冷淡了,怎么到现在却连雨花姨都不要她了?!
讨厌、讨厌!
满腔的委屈让湛璃不禁蹲在街角哭泣,小巷的杳无人烟正好给了她一个尽qíng发泄的空间。
她难过地放声大哭,将鼻涕眼泪一古脑儿地全往膝上的罗裙擦去。她哭得如此专注,浑然没发现身旁来人。
“璃儿?!”白柳路过小巷,竟惊讶地望见蹲在一旁的湛璃。她立刻蹲下,关心地询问:“你怎么啦?什么事让你这么难过?”
怎么回事?璃儿一向个xing逞qiáng倔qiáng,能让她哭成这样,恐怕是天大的事了。
湛璃抬头一望,隔着朦胧的泪眼,发现来者竟是她在永乐坊唯一的朋友──白柳。
一看见白柳,湛璃立刻止了哭声,急忙胡乱地用衣袖抹了抹脸,假装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一向不在任何人面前展现脆弱,不仅出自她天xing的倔qiáng,更是饱受折磨的童年给她的教训──她愈哭,大娘只会愈高兴。
“还装,还装。”白柳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璃儿,你现在假装已经没有用了,我刚刚可什么都看到了。”
真是的,她们是怎样的jiāoqíng,有必要对她逞qiáng吗?
虽然已经命令了自己不要再哭,但一时半刻她还无法表现得若无其事。
“阿柳,如果你把我当成好朋友,就别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好吗?”她撇过眼神,就是不习惯将弱点bào露人前。
“璃儿,如果你把我当好朋友,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分担你的难过呢?”白柳又叹了口气,关怀地拉起湛璃的手。
这个璃儿,永远都这么逞qiáng!可是有时候对别人说说心底话,不是那样见不得人的事呀!
白柳关怀的语气和手中传来的温温暖意,都让心qíng正翻搅的湛璃激动得泫然yù泣。
“璃儿?”白柳期待着,更耐心地等候着湛璃将要说的话。
“阿柳……我……”湛璃是想说的,但她发现自己根本办不到。“阿柳,对不起,我实在说不出口。”她低垂着螓首,丧气地道歉。
习惯倔qiáng太久,反倒让她忘了该如何坦白。
她的道歉反倒引来了白柳的娇笑。“傻璃儿,说不出来就别说了,我又不是在bī你。”
瞧璃儿这个样,似乎没什么事了。白柳因此也放心了许多。
xing格这种东西是bī不来的,璃儿既是她的朋友,白柳也不想勉qiáng。只要璃儿能够开心,白柳也就安心了。她笑望着湛璃,轻问:“那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如果璃儿已经没事,她也不能再多加停留了。平常这时候她早该到沐chūn院去卖唱了,她迟到这么久,不禁心下忡忡,真不知道沐chūn院的鸨娘会多么生气。
“阿柳,你……你要走了吗?”湛璃有些慌乱,虽然心qíng已渐平复,但她现在还十分需要有人陪伴。她不禁拉着白柳的衣袖,想要她留下来陪自己。
“璃儿,难不成你也想跟着我去沐chūn院?”璃儿这样她根本没法走,白柳只有转回头,凝眉询问。
“不成吗?”湛璃很紧张,音调也提高了许多。
看见湛璃期待的表qíng,白柳显然吃了一惊。
“当然不是不成……但沐chūn院可是jì院哪!你一个姑娘家……”去沐chūn院合适吗?
“怎么会不合适?”湛璃才不管那么多,她现在只想赖着白柳,一步也不离开她。“我们都是住在永乐坊的人,每天接触的不是青楼就是酒馆,哪里还来这么多顾忌呢?”她更挨近了白柳,使出她那必杀撒娇术。“好嘛,阿柳,你就带我去吧!”
“这……”白柳苦恼地想了半晌,但是终究败在湛璃的黏腻攻势下。“唉,看来我是拗不过你。好吧,你要跟就跟来吧!只不过……”
“不过什么?”湛璃小心翼翼地接问,明亮的大眼眨巴眨巴地好不可爱。
“不过你可得答应我,到了沐chūn院,你只能乖乖地坐在一旁,绝对绝对不可以引人注意喔!”
这才是她担心的重点,璃儿这丫头永远都不知道自己长得有多么漂亮。如果不和她先说明了,怕是璃儿一进沐chūn院,便再也出不来了。
“那有什么问题!”得到白柳的应允,湛璃立刻开心地叫了起来。她兴奋地在白柳脸上亲了一下,甜笑着对她说:“阿柳,我就知道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白柳被她突然的亲热吓了一跳,等她抚着脸颊回魂时,湛璃已经迫不及待地往沐chūn院方向跑去。
“阿柳,你还在等什么?快点啊!”她回头向白柳摇手呼唤。
白柳见状,似乎也只能苦笑摇头了。“唉,这个丫头……”
沐chūn院是永乐坊中数一数二的大jì院,熙来攘往的人群比之青青楼丝毫不逊色。即便如此,沐chūn院的鸨娘喜chūn姨还是眼尖地瞧见了那两道从门口偷偷溜进的粉色身影。
“哎呀,你这死丫头,我还以为你今儿个不来了呢!”喜chūn姨尖声高叫,并摇摆着肥满的身躯,快速向她们走来。
“喜chūn姨,对不起嘛。阿柳以后不敢了。”白柳缩着头怯怯地道歉,还一边拉着湛璃,要她克制一下那频频好奇探望的眼光。
“还有以后啊?!”喜chūn姨刻薄地叫了起来。“下成,为了弥补你今日迟到所造成的损失,你今天得的彩头我要再多抽一成。”
“喜chūn姨,你都已经抽四成了,还要再多啊?!”白柳不禁叫苦。再抽下去,她连生活都有困难了。
“怎么样,不然你别在我们沐chūn院做生意呀!”喜chūn姨有恃无恐,一副“我说了算”的模样。“你要知道,我们沐chūn院可不缺你这么一个小歌jì啊。”
喜chūn姨的确说到了她的痛处,白柳就算再不甘愿,也只有噤声地承受了这一切的不合理。
但是湛璃却见不得朋友这样备受欺负,她望着喜chūn姨那一副势利的刻薄样就一肚子火,忍不住想开口为白柳讨回公道。
“喂,你──”
但是她才一开口,就马上被白柳捂住了小嘴。
“璃儿,你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啊!”白柳悄声叮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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