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印说:“他说他会争取。”
“相信我,十五年后,他照旧依然故我。”
“管他呢。”
这是正确态度,不能等任何人任何事,自己一定要有工作、娱乐、消遣。
这一章已经结束?又不见得,要待日后分晓。
傍晚阿姨回来,问道:“正印在吗?”
“在睡觉,有点累。”
宁波推开卧室门,见正印躺在自幼睡的chuáng上,chuáng铺被褥还簇新粉红色,正印面孔也还十分稚嫩,宁波有点不明白,时间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她走近正印,在chuáng沿坐下,握住正印的手,正印轻轻睁开双眼。宁波说:“孩子与你会寂寞的,不如给他一个机会吧。”
正印讶异地问:“你呢?你就不怕寂寞?”
“我习惯了。”
“胡说,这种事永远不会习惯。”
宁波靠在chuáng头,“我没问题,你放心,日后,我也许会与人同居分居数次,或结婚离婚数次,创业、赚钱、成名……忙着呢。”
“你会不会找到那个人?”
“茫无头绪,反正我没闲着,管它哩!”
孩子在七个星期后出生,一点点大,放在氧气箱里,宁波天天去看她,那幼婴容貌秀丽,五官jīng巧,一头卷发,像足了正印。
一天,在医院门口碰见袁康候。
他愉快地说:“我正式离婚了。”
宁波讶异,这么快?由此可兄如果真的要做,没有难成之事。
经一事长一智,从此宁波相信这世上没有离不成的婚。
之所以不离,大抵是当事人还不舍得离。
袁康候接着说:“婴儿真漂亮可爱。”
讲这话的时候,他面孔散发着兴奋的光芒,宁波看在眼内,脸色稍霁,噫,此君人品不怎么样,可是此君倒是还算爱孩子。
这是他的福气。
“孩子像母亲,美妈生美女。”
“可不是。”宁波并没有跟他谈下去的意思。
“我与正印决定尽快结婚。”
宁波一怔。
“我的孩子总得跟我的姓。”
他的孩子,这么说来,他是十分肯定啦,想必有证有据。
“恭喜你。”
“宁波,让我将功赎罪?”
宁波嗤一声笑,“什么功,什么罪?你有什么功,如何去赎抛却前妻的罪!”
真好笑!
宁波一转头走——
三十二岁时——
往回看,邵正印想来想去不明白,怎么会结过两次婚。
宁波时常挪揄她:“少拿出来讲,你自己都弄不懂,旁人更不了解,要求人分析,到jīng神科医生处。”
正印怒道:“自小到大,我觉得你爱讽刺我,开头还以为是多心,现在证实这是不折不扣的真相。”
宁波哎口气,“真相是,我和你已发老了。”
正印笑,穿著大*套装的她走到镜子面前,端洋镜中人,她搔首弄姿,然后附和地脱:“老了!”吁出一口气。
于波知道她那祥勇敢乩老,是因力她一鱼也不品老。
再注二十年,口气也杵就不同,可能只肯承伙“我片大了”。
宁波加一句:“寸光如流水,一去不复回。”’
正印看著宁波,“你可没làng费寸同,你把邵氏制衣搞得天下知名,业绩扩大百倍,成为上市公司,每期在美国时尚杂志广告费用,可在本市置一层两房两厅公寓,本行谁不晓得江宁波三个字。”
宁波骇笑,“你少夸张。”
正印也笑,“我妈说得对:宁波是还债女。”
“我为的是自己,你看我穿得好住得好,食有鱼出有车。”
“宁波,你真神气。”
“你看我这些皱纹,皆因来回来回地跑,看完老美的面孔看老英,现在还得走大陆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天累得歇斯底里,客人不是说笑话,我都乱笑不已。”
“可是你得到了你要的一切。”
“小姐,刚开头而已,现在才叫作储备军火弹药,有资格出去和人家打,从前?谈也不要谈。”
“我爸说,他从来没想到邵氏制衣会有今天这局面。”
“上苍往往最照顾没有机心的人。”
“是,江董事。”
“别谦虚了,正印,你也有成绩呀!掌管美资银行东南亚大部分分行。”
正印居然谦曰:“一身铜臭。”
“邵正印借贷手法谨慎,甚为同事诽议,直至某传媒大亨逝世倒台,几乎所有银行均水深火热,大老板庆幸之余,论功行赏,于是抬捧邵正印。”
正印沉吟,“那次真险过剃头,那公司代表带着名牌钻表来见我,并答允回佣百分之-……”
宁波笑问:“喂,如有外人听见我们姐妹俩自chuī自擂,会有什么感想?”
“咄,此刻又没外人,来,继续chuī牛,穷过瘾。”
两人笑得弯腰。
刹那间像回复到十六七岁模样。
宁波说:“你看你多能gān,这样兵荒马乱,还能结两次婚,生一个孩子,我差多了,jiāo白卷。”
正印居然承认这都是成绩,“真的,连邵正印都佩服邵正印,两次离婚何等劳民伤财,养一个孩子得花多少时间心血。”
宁波收敛了笑容,“你看我们多伟大。”
“如今步入壮年,我得加紧进修养生之道,不攻,只守,起码享受三数载再说。”
宁波说:“你说得对,我要向你效法,这几年最值得珍惜,趁父母还健康,我们尚有力气,生活又上了轨道,该好好耍乐。”
正印抬起头,“最好能够恋爱。”
宁波笑了。
正印自嘲:“你看我这个恋爱专家,人家一见就怕。”
“你现在已有jīng神寄托。”
“是呀,像所有母亲一样,全副心思放在囡囡身上。”
真没想到邵正印会和一般母亲丝毫没有分别。
囡囡的事比天大,一早分出尊卑,女尊母卑,凡事皆分先后,女先她后,那样目无下尘,骄矜刁钻的一个人,为了孩子,忽然低声下气,不怕累不怕脏,什么都亲力亲为,亲手服侍,使宁波觉得不可思议。
像孩子吃巧克力吃到一半忽然不想吞作势要吐,宁波听得魂不附体大声叫嚷,正印走过来,若无其事便顺手伸过去接,那还是戴着几卡拉大方钻的手!
又玩着玩着,宁波忽然闻到某种异味,又急得一额汗,“怎么办?要不要马上回家?怎么在街上清理?”好一个邵正印,不慌不忙,把孩子抱进大酒店找洗手间,不消五分钟便搞妥出来。
以致宁波对阿姨说:“我不行,我做不到,我怕脏。”
阿姨劝道:“统统jiāo给保姆好了。”
“不,正印是对的,母亲也得尽量参与,除非要上班,否则还是亲自动手的好。”
“孩子养下来,你就不觉得臭。”
宁波打一个冷颤,不去想它。第六章
如今囡囡已经六岁,拉得一手好提琴,时时演奏一曲,娱己娱人,特别受外婆赞赏。
她与母亲住在一起,不过一有假期,就到外婆家寄宿。
至于宁波,她仍然陪着阿姨。
那张单人chuáng,足足睡了四分一世妃,换过两次chuáng褥,始终不舍得扔掉。
她搔着头皮,“别的chuáng,睡不好。”
阿姨笑着说:“我们家董事长的闺房,可真朴素得紧。”
一chuáng一几一书桌一椅一书架一衣柜,参考书文件全堆在地下,私人电脑放在chuáng头几上,人蹲在地上打字键,两具电话一公一私放在墙角,传真机搁衣柜里,用时才取出cha上电源。
越是这样挤迫越有灵感,晚上睡的时候把chuáng上书籍搬到地上,白天起chuáng又搬一次。
正印不只一次纳罕,“真是怪人。”
宁波刚买了房子,背山面海,风景秀丽,书房宽敞无比,可是呆不住,兜个圈就想走。
在阿姨家她才有归属感。
阿姨最高兴是这点。
办公室也一样,大房中再隔一间小房,秘书座位比她的舒适,她站起来时要挣扎一番,往往钩烂袜子。
那一天,秘书说:“何先生找。”
到了这个年纪,认识的人渐多,记姓名的本事渐渐衰退,“何什么先生?”
“何绰勉。”
“有这样一个人吗?”宁波茫然。
“江小姐,那是我们以前的公司秘书何绰勉。”
呵是,小何,那个小何。
“接进来接进来。”
秘书微笑退出。
“小何,好吗?失踪多年,别来无恙乎?”
何绰勉却感动了,“宁波,没想到你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