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焦急,冲口而出:「你去哪里,我跟着你去。」
子翔笑,「你是公务员,有职责在身,一时怎样走得开?」
林斯有点惭愧。
「我会时时同你联络。」
林斯自抽屉里取出一枚饰物,子翔看到是一只拇指大雕刻jīng细的白玉猴子,造型玲珑活泼,十分趣致。
「我替你系上,」林斯说:「作为你幸运符。」
子翔说:「以前,以为同qíng孤儿是人之常qíng,现在明白了,也许在心底深处,一直记得自己是个孤儿。」
林斯温言说:「你甚么也不记得,若不是偶然读到第一孤儿院机密数据,你一辈子也不会疑心。」
「我一步一步走到杭州,似有一只命运大手推我向前,终于被我发现身世秘密。」
子翔无限感慨。
「子翔,如果你需要我,我一定在这里等你,我会通知当地代办,设法与你联络。」
子翔点点头,「上司知会我,该处义工组织相当完善,有一个家庭父母连两个儿子四口子已在该处默默服务三十五年。」
林斯说:「我最欣赏默默耕耘这四个字。」
有些人连吃一只苹果也扰攘半日,盼望世人赞赏他张嘴的姿势曼妙。
有些人在荒漠艰辛凿井,第一口水先捧给更有需要的人喝。
林斯轻轻问:「子翔你有意中人吗?」
子翔咧嘴笑了,「你的中文底子比我好,懂得许多专门名词,不,我没有约会任何人。」
林斯捧起她面孔,在她额角深深吻一下。
「有空探望家母,她与你投契。」
子翔走了。
林斯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觉得身上某一部份已经跟容子翔离去。
秘书进来问:「没逮住?」
林斯颓然。
「也难怪,叫做子翔,一个字里两张翅膀,一下子飞得影踪全无。」
林斯抬起头来。
「将来挑女朋友,选名宇带女字旁,像妃、媛、-、妍、娴、娜,娇滴滴,走不动,比较牢靠。」
林斯苦笑,「多谢指教。」
名字中有翅膀的子翔回到家,静静收拾行李。
粗布裤穿了dòng,爬山靴鞋底磨损,内衣霉huáng,羽绒大衣破旧,全部需要换新货。
她到市中心购物,所有外国货应有尽有,价格公道,她选购一大批。
售货员说:「小姐,我们还有别的颜色。」
「不用了,深蓝比较耐脏。」
这些衣物,全部用来天天穿着,并非扮作潇洒的时装。
「小姐,两打袜子,廿套内衣裤,六件衬衫,全在这里了。」
「我还要一箱高热能饼gān。」
「小姐可是去爬huáng山?」
可能比较接近著名的凯巴峡。
子翔笑笑,取出母亲给的信用卡付胀。
容太太帮她整理行李。
「你这次是去哪里?装备似行军。」
子翔坐下来,坦白地说:「妈妈,我去巴基斯坦近阿富汗边境。」
容太太一时没听明白,怔怔地看牢女儿,「那里有甚么观光点?」
子翔再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瞒她,「妈妈,我一直志愿毕业后到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工作一年,今日得偿所愿,我去协助照料战后流离失所儿童。」
容太太呆呆看看女儿,表qíng像被铅块打中的人。
「子翔,那里有地雷有瘟疫。」
子翔笑,「妈妈,不用害怕。」她伸手过去。
容太太挣脱女儿的手,「你以为我不知道?该处男子平均寿命只得四十三岁,百分之三十三儿童是孤儿,寸糙不生,民不聊生,过着中世纪穷困生活。」
「所以需要先进国家援手。」
「子翔,妈妈也需要你。」
子翔陪笑,「我会时时回来。」
「林斯呢,他是个好男人。」
「妈,听我说。」
容太太忽然动气,「你同子翊,永远先斩后奏,十分不孝。」
子翔震动。
幸亏母亲把哥哥也责骂在内,否则子翔更加伤心。
容太太说完之后,也有点后悔冲动,叹口气,「孩子大了,永不听话。」
子翔连忙赔笑,「爸妈从来没想过要控制我们。」
容太太伸手去摸子翔面孔,「小时候,像贴身膏药,终日抱在手里,见到新奇事物,才落地去看,一觉无趣,又要再抱。」
子翔怔怔听着落下泪来,多谢可敬的养父母,她才有幸福童年。
「好好当心身体。」
生活得好,就是孝顺父母。
「记得每日一通电话。」
母女终于又握紧双手。
子翔没想到子翊忽然北上探望父母,他有廿四小时空余时间,不想làng费。
他一边啖著名梅龙镇小笼包一边笑说:「子翔终于坦白从宽。」
容先生笑:「个人都跑得那么远,早知一个叫家宝、一个叫家实,用宝盖头屋顶罩住你俩,动弹不得。」
兄妹都有点过意不去。
容先生挥挥手说:「只要你们开心,我也觉得宽慰。」
子翔低头不语。
子翊何等明敏,他把妹妹拉到一角。
「你神qíng有异,瞒得过爸妈,瞒不过我,甚么事?」
子翔看着他,yù言还休。
(14)
他一向是好兄弟,从不欺侮小妹,可是,他知道她的身世吗?
子翊见妹妹面青唇白,不禁追问:「你可是怀孕?」
子翔瞪他一眼,「没这种事。」
「喂,即使是真,亦稀疏平常,不用焦急,自有解决办法。」
子翔深知他是真正关心小妹。
她低声问:「我可以相信你吗,你会代我保守秘密否?」
子翊耸然动容,「呵,我知道了,你从来不穿花裙子,又不喜化妆,你倾向喜欢女伴,你是——」
「子翊,我不是父母亲生,我是一个领养儿!」
容子翊静下来,张大嘴,又合拢。
他轻轻说:「你终于知道了。」
「甚么叫做我终于知道?」
「我以为你一早就知。」
「子翊,你一直知我并非亲生?」
容子翊点点头。
子翔顿足,「不可思议,子翊,有关身世大事,你竟瞒着我。」
子翊轻问:「你想我怎样做?拉住小小的你,『喂小妹,有新鲜事知会你,你我并非容氏亲生,我来自香港孤儿院,你出生杭州』。」
子翔呆呆看着他。
「对,子翔,我同你一般,也是领养儿。」
「甚么?」
「这是真的。」
「你也是孤儿?」
子翊点头,子翊又摇头,「我拥有世上最好父母,我心满意足,我只管努力学业及工作,我已许久不去想身世问题。」
「子翊你好不豁达。」
「子翔我一直觉得你的目光更远更高,所以才献身志愿工作。」
兄妹紧紧拥抱。
「你是几时知道的?」
「廿一岁,大学毕业,母亲叫我到书房,把领养一事告诉我,我错愕了三日,然后的朋友到黑梳山滑雪,在雪山顶恍然大悟,大叫一声丢开身世,唯一遗憾是血型不合,也许不能捐出肾脏给父母。」
子翔呆呆低下头。
子翊真好。
「你仍是我小妹,有子弹飞来,我毫无犹疑会挡在你身前,不过,这种事大抵不会发生,平时我仍可与你争宠。」
子翔问:「父母为甚么不把真相告诉我?」
子翊说:「你太可爱,他们想占为己有。」
子翔破涕为笑。
「对你最初的记忆是五六岁时父母有事远行,回来时抱着一个幼婴,叫我去看,你被小棉被里着,拨开可见小小面孔,像一只丑娃娃,我怀疑你不是真人,用力掐你鼻子,你大哭起来。」
子翔还抱着一丝希望,「你没见妈妈怀孕?」
子翊摇头。
这时容太太在客厅扬声,「兄妹谈些甚么?」
他们噤声。
子翊充满怜惜地看牢小妹。
子翔真心感激容氏夫妇,他们还赐她一个大哥。
子翊低声说:「子翔你幼时很笨,久久不会讲话,妈妈着急,四处找专科医生诊治。」
子翔拚命点头,泪水四溅。
「你可有出去寻找生理父母?」
子翊摇头,「我说过我已拥有世上最好父母,我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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