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追求者才想得出这种讨好方法,子与女都不会如此费心思。
子翔与母亲通电话。
「子翔,」容太太说:「你几时回温埠帮我卖掉独立屋另置公寓当储物室。」
「我最不会做买卖工夫,不如叫子翊做。」
「你是建筑师,你有联络。」
子翔只得说:「我过两日回去看看。」
「听说地库爆水管,已经关了水掣。」
「呵,可是水管结冰?」
「也许是,麻烦透顶,去之而后快。」
「我尽量安排。」
子翔心qíng与从前完全不同,半年前她会反对出售祖屋,今日,不过代长辈卖出物业。
一切属于容家的财产与她无关。
子翔自浴室出来,拨了几个电话,嘱旧同事代为出售房子。
她感喟:「你看,跑来跑去,忙个不休,终于回到出身地去。」
「也很方便,不过通知银行把存款汇来汇去。」
林斯自厨房捧出一锅热jī粥。
子翔喝了一口,只觉鲜美可口,这男人真多优点。
他忽然说:「子翔,我有稳定工作,丰富入息,愿一生照顾爱护你,且又见过家长,请接受我求婚。」
子翔张开嘴,又合拢。
「我十分认真,请你详细考虑,你可选择适合城市居住,我可申请调职,我也会转到大学工作。」
子翔微笑。
渐渐地泪盈于睫。
「你不必实时回复我。」
「你根本不了解我。」
「子翔,我与你均非英汉大字典,毋须背熟对方。」
「你好像在说天下所有结合都是盲婚。」
「不不,子翔,我认识你。」
子翔点头,「你是少数知道我身世的人。」
「我等你。」
子翔伸出手去轻抚他的面孔。
他低声提醒她:「容先生太太都喜欢我。」
这时子翔的电话响了。
是苏坤活找她:「子翔,与朋友一起出来吃饭,子翊六时在福运楼请客。」语气丝毫没有异样。
「子翊在股市尚有斩获?不简单。」
「他是高手,了不起。」
「准时见。」
子翔怅惘,倘若他稍微有一丝妒意,少少不快,都还有希望。
但是没有。
子翔找出花裙子穿上,想化个淡妆,发觉两盒粉底颜色都太浅,她皮肤已晒得黧黑,无奈只得略抹些胭脂,束上头发。
林斯在一边称赞:「已经很漂亮。」
「你应当见过不少真正美女。」
「所有真正美女与真具才华的人,都自觉平凡。」
他转一个弯继续称赞她。
子翔也很感动。
她搭上大披肩与他出门去。
容子翊与苏坤活已经坐着研究菜单。
看到子翔,他俩一起站起来。
子翔感喟,「噫,又回到资本主义富庶现代社会。」
一顿酒菜可吃饱整个孤儿院。
「小妹小时喜欢吃咕噜ròu,怕鱼骨,看见龙虾吓得哭。」
苏坤活对林斯极之客气,他们闲闲谈到北美华人真正地位,工作上种族歧视问题,严肃中带诙谐苍凉意味,子翔听得入神。
林斯说:「我们是所谓『可见的少数族裔』,同欧洲移民不一样,一旦有事,目标明显。」
「一些犹太人改变姓氏,隐入社会,华裔在北美住了一百年,还是huáng种人。」
子翊举杯,「赚多些绿背,中和色素。」
子翔侧一侧头,「家母说:光在他们这里花钱,不要与他们争饭碗,生活还是蛮写意的。」
三个男人都笑了,「离乡别井,就是为着找到更好饭碗。」
桌上摆满丰富菜肴,子翔吃了很多。
她真幸运,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来大吃大喝,她才不怕发福。
林斯试探问:「苏师兄下一站到哪里?」
「哪里有需要便应召到哪里。」
他不愿说出地名,大家也都不再提问。
饭后林斯建议去喝一杯,苏坤活笑说:「我得回去收拾行李往飞机场。」
子翔不说甚么,拉紧披肩,在凉风中与他话别。
他高大的身形坚毅地转头离去。
林斯手臂围看于翔肩膀,「咦,苏师兄自动弃权。」
子翔生气,「你再胡说我掌你嘴。」
「是是是,不敢造次。」
他们在马路散步。
「子翔,你可知四川在甚么地方?」
「蜀犬吠日,四川省面积与法国相若。」
「子翔,南昌市中学需要英文教师,你可愿意投入服务?我向你保证,学生全体朝气勃勃,勤奋好学,无人染发吸烟穿鼻环。」
子翔嗤一声笑出来。
「你那么喜欢孩子,又立志做义工,会得到工作上满足。」
「妈妈一直希望我教书。」
「有一名韦斯利大学女生在南昌任教三年,她叫王珊,美籍华人,到四川时一句中文也不懂,现在会讲流利普通话,她没把自己当志愿老师,她说是个jiāo换学生。」
子翔点点头。
「我觉得这份工作适合你。」第七章
(19)
子翔很幽默,「你是导师,我是学生,是我妈妈派你来?」
「容太太同我说,很担心你再去中东。」
「慈母多败儿,小时候,生气时我叫子栩BY,即败儿之意,那是否失败儿童?」
「即顽劣儿。」
「那时我们都不知自己是领养儿。」
「子翔,我还有私心,自杭州到南昌,不过数小时飞机航程。」
子翔考虑一会,「我可以跟你去看看。」
林斯很高兴。
他的瞳孔在兴奋之际会闪出一丝蓝光,比平时更似混血儿。
子翔轻轻说:「你们都对我真好。」
「因为你是一个好女子。」
「华人造字,所有坏字都用女字旁,可是到了好字,终于也不得不用女子拼成。」
「不是子女?」
「不,是女子。」
「不与你争。」
他们回到公寓,子翔读唐诗,林斯回复电邮。
电话铃响,子翔似有预感。
那边苏坤活一听见她声音便说:「林斯温文有礼,学问见识一流,在外jiāo部前程远大,又懂得欣赏你。」
子翔微笑,「多谢你大力推荐。」
「我今晚前往菲律宾西市部巴拉湾。」
「让我拿地图出来。」
「子翔,珍重。」
「忽然婆妈地温qíng洋溢,何故?」
他低笑数声,挂上电话。
子翔打算稍迟去探访他。
林斯探过头来,「唐诗说些甚么?」
「月是故乡明。」
「说得真好,还有呢?」
「劝君莫借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全世界都没有更好的诗了。」
子翔放下诗篇抬起头打个呵欠。
她倒在自己chuáng上睡熟。
林斯在小客厅睡沙发chuáng。
大学时一个jiāo游广阔的女同学请每位留宿的异xing在睡袋上签名。
子翔见过那张睡袋,签名密密麻麻,蔚为奇观。
清晨,风劲,子翔醒转,不愿下chuáng。
林斯端进咖啡,那香味像一缕魔术叫子翔微笑。
「真享福。」
林斯说:「我愿每天这样服侍你至终老。」
「真的包起洗熨煮?」
「是,如果不能亲手做,也会雇人代劳,绝对不用你cao心。」
「呵,那我岂非成为废物?」
「时间可以用来做喜欢做的事。」
「四川是一个盆地,很难吃到海鲜,他们的名菜鱼香茄子里其实没有鱼,又嗜辣,吃了好去瘴气湿气,我爸说,抗战时爷爷曾带着他逃到四川,他染上nüè疾。」
「看样子你会成行。」
「那不是我真的爷爷,但我亦想到四川看看。」
「子翔,生理上他不是你爷爷,容先生并非你生父,但感qíng上,没有比他们更好的父母。」
子翔回忆:「初中时代数做不好,他告假一星期在家,帮我做通算术题为止,我极度敬爱他。」
林斯点点头,「你去南昌教会一百个孩子算代数,也就等于报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