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所有的星_亦舒【完结】(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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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窝囊。

    母亲送他到注册处,“祝你有一个新的好开始。”

    展航颔首。

    然而一转身,他就看到一个穿灰色套装苗条的倩影,细腰,婀娜,他震惊。

    追上去,手非常冒昧地搭到她肩上,她转过头来,呵,是另外一个人,脸容比较健康,但是有同样魅影憧憧的大眼睛。

    他道歉:“我认错人了。”

    那年轻女子笑笑走开,呵魅由心生。

    这时,轮到别人把手放在他肩上。

    “于展航,记得我吗?”

    他看着那少年人。

    谁,这么脸熟,他一边微笑一边追溯。

    “展航,我是李伟谦。”

    是他,竟是他,又见面了,兜兜转转,老朋友又到了眼前。

    展航不由得拥抱他,两人都觉得重逢是好事。

    “你怎么会看到我?”

    伟谦答:“老规矩,朝女孩们窃窃的眼光看过去,还有谁,还不是老好于展航。”

    展航笑,“你还是老样子,仍喜打趣我,哪里有什么女孩子,快告诉我,读的是什么科。”

    李伟谦忽然黯然,“展航,我家发生许多事。”

    展航一怔,与他坐下来,“你家亿万身家,会有何事?”

    “家里环境窘bī。”

    “开玩笑!”

    “于展航,你这人五谷不分,不管世界去到何时何处,专长迷晕女生,其它一概不理,东南亚经济崩溃你可知道!”

    “你家生意是上市公司,股民遭殃而己。”

    “你懂什么,垃圾股你听过没有,只值几个仙,一样要结束营业。”

    展航大惊,“怎么会到这种地步?”

    “投资失误,以为花常好,月常圆,花费无法控制,出了纰漏,又不知修补。”

    展航张大了嘴。

    这时,注册处叫出他名字,他连忙jiāo上学费支票,看,也并不是有教无类,必需付出代价。

    再回来,已经不见了李伟谦。

    他急了,到处找他,甚至叫学校职员用扩音机叫他。

    李伟谦回来说:“我己到工程科报到。”

    “读什么工程?”

    “当然是电子,希望立刻找到工作,你呢?”

    “心理学。”

    “唏,真是富贵闲人。”

    “来,我请你吃饭。”

    “请伯母做清蒸龙虾给我吃。”

    “没问题。”

    他一直用力拍打着李伟谦的肩膀。

    这时,有几个女孩子搭讪地过来问东问西,醉翁之意,十分明显。

    伟谦非常厌恶,大声说:“我是你,展航.我就叫非礼。”

    展航立刻与他离去。

    他用公众电话请母亲准备菜式招待朋友。

    一进于家的门,伟谦忽然哭了,由此可知,这段日子他的确吃了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苦头。

    展航问:“要不要到我家来住?”

    “真的还是假的?”

    于伯母即时说:“不吸烟的话无限欢迎。”

    李伟谦忙不迭点头。

    他同展航说:“家母变卖珠宝,jian商真狠心,只付十份一原来价钱。”

    于太太连忙说:“伟谦,我记得你最喜欢这鸭汁云吞,多吃点。”

    这叫做食疗。

    李伟谦搬进展翘房间住。

    “你别嫌。”

    伟谦居然还有幽默感,“我一向喜欢浅紫色。”

    大家都笑了。

    展航忽然间:“你还有见到叔父吗?”

    伟谦忿慨地说:“他见死不救,并已与我家断绝来往。”

    “你知道他近况吗?”

    “不知。”

    “他仍与段福棋在一起?”

    “谁?”

    展航看得出伟谦是真的全无记忆了,于是不再追究。

    于太太爱屋及乌,帮伟谦收拾。

    “衣服带不足,展航你让几件出来。”

    展航一看,“鞋子也不对,都穿我的好了。”

    “唉,报上经济版全是某富商一百亿财产化为乌有兼负债千亿的消息。”

    展航大惑不解,“一夜之间,钱去了何处?”

    于太太答:“我不明白的却是当初巨款从何而来。”

    “怕是同一处吧。”

    “那是什么地方?”

    展航答:“一种黑dòng。”

    伟谦过来,怪羡慕地问:“你们母子谈什么,那么亲密,我与妈妈很疏离,她应酬多,爱打牌旅游,时时不在家。”

    “过来,”于太太说:“把心事告诉阿姨。”

    第二天在演讲厅,约三四十个同学才坐定,一个妙龄女子推门进来。

    她手中拿着讲义,放到书桌上,用笔在黑板上写下朱本欣博士五个大字。

    她说:“我是你们的讲师。”

    朱博士正是昨天展航认错的人。

    今日,她穿黑色套装,更加瘦削,更象一个人。

    展航十分震惊,她竟是他的老师。

    同学们纷纷争着问幼稚的问题,象“可要考试”,“有几条题目”,“可需实习”,“将来找工作容易吗”。

    朱女士似乎有无穷耐心。

    她太懂得他们的心理了。

    铃声一响,同学们一哄而散,不知怎地,经过走廊时人挤,他需与她面对面。

    她冷傲的表qíng忽然融解了,有一丝诧异,“你在我班上?”

    展航跑到注册处要求转系。

    注册官走出来见他,“每学期都有几个象你这样举棋不定的学生。”

    于展航赔笑,“是为着避开一场劫数,请帮忙。”

    那人没好气,“所有学位统统满座,下学期请早。”

    展航颓然。

    “你成绩上佳,我替你留意空位,下次,你又想选读什么?”

    “出名老教授的科目。”

    “有,英国文学的麦都考教授及量子力以的姚德森教授。”

    “让我做旁听生。”

    “年轻人你再胡闹我会要求同你家长面谈。”

    伟谦知道了抱怨:“你搞什么鬼,无心向学。”

    “来,”展航拉着他走,“我带你去看一个人。”

    他把伟谦拉到教员室外,朝窗里张望。

    伟谦问:“看什么?”

    展航用手一指。

    伟谦呆住了,他的记忆慢慢回来,脸上变色。

    “她!”

    “是,象不象?”

    “约有三分。”伟谦喃喃说:“但是,还是不够媚,不够柔惑。”

    说得真好,没想到这个老实头对女xing也有这样jīng确的见解。

    “你最近可有见过她?”

    “好几年不见了,现在的姿色恐怕也大不如前了,越是美人,越老得快。”

    “不,她没有老。”

    伟谦奇问:“你怎么知道?”

    “猜想。”他不想透露太多。

    这时,教员室里有人看见他们,推开窗门问:“找谁?”

    展航与伟谦只得匆匆离开。

    伟谦同好友说:“你总是喜欢年纪比你大的女子。”

    “你不觉得吗,女xing总要过了三十岁才有韵味。”

    “你说的是,对于一些女孩那种嚣张的‘我还小我不必守规矩’的态度有时甚感厌恶。”

    “有的也不小了,也不是十五六七了。”

    “可是,社会仍然保守。”伟谦提醒他。

    “伟谦,你也长大了。”

    “真难过,别提这些,展航,学业重要。”

    “是是是。”

    两人坐在饮冰室吃冰淇淋。

    “可有李举海消息?”

    “听说他目前在澳洲大堡礁附近定居,天天在珊瑚海里潜水打鱼,不知多逍遥。”

    展航诧异,“上天好似不惩罚这种人。”

    “我的想法与你一样。”

    “你看他,一生好衣食,多少比他端正比他勤力的人都没有他那么舒服。”

    “做了亏心事,他也睡得着。”

    “她仍跟着他?”

    伟谦答:“我不知道,我们同他己没有来往。”

    展航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

    “段福棋那样的女子,社会上是很多的,展航,你不必念念不忘。”

    展航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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