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不怕开车了。”
等臻大惑不解,“你曾经对驾车有恐惧?”
“我慢慢告诉你。”
来到商场,买了冰淇淋,忽然看到露天咖啡座还有座位。
“来,喝杯咖啡。”
明知应当即刻回去,明知冰淇淋会融,两个年轻人坐下来,这是他们第一次约会。
展航主动说着班里趣事,学业上困难,以及毕业后去向。
讲得津津有味,活泼生动,令笔臻如沐chūn风,连展航都蓦然发觉:噫,原来我口才那样好,看样子,同大哥也不是不象。
还是笔臻提醒他:“该回去了。”
“也好,改天再来。”
“冰淇淋要不要换一换?”
“不用吧,现在就走了。”
“你来开车。”
笔臻坐到驾驶位置上。
天忽然下毛毛雨。他们朝家里驶去,收音机正报告新闻:“空难,瑞士航空一一一班机在大西洋坠海,二二九名乘客无一生还。”
笔臻忽然说:“我明白了,我至今不敢乘飞机,这是你对车厢恐惧的同样原因。”
“是。”
在住宅区转角,看到停车牌,笔臻减速停下,就在这个时候,对面斜路一辆黑色大车直冲下来,笔臻轻轻喊:“喂喂喂。”
她想后退,但是尾后有车,避无可避,想跳下车已经来不及,车头右角捱了一撞,车身震动一下,她听到车头灯碎裂的声音。
对方车子也刹停下来。
展航咕哝:“怎么开的车。”
不幸中大幸是刚好有警察在场,立刻过来处理场面。
两架车子驶至一旁,展航与笔臻下车,另一辆车的司机始终没有下来。
警察过去与他jiāo谈。
笔臻问:“是老人吗?”
展航张望,“不,好象是一位太太。”
“为什么不下车?”
“受惊过度吧。”
“那样的驾驶技术,真叫人担心。”
半晌,警察过来说:“对方愿意赔偿做一切损失,我己代你抄下她驾驶执照号码,并且,会出任证人。”
“一枚车头灯而己。”
“如无问题,你们可以离去。”
笔臻松口气,“走吧。”
她头发已经淋湿,展航脱下外套,罩在她肩上。
大衣上尚余展航体温,笔臻觉得额外温馨。
他已经拉开车门,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展航,展航。”
声音嘶哑。
谁?
声音自另一辆车子里发出来。
展航对笔臻说:“你等我一等。”
他走近那辆大车,对方把车窗打开。
展航看到一张苍白的面孔,双下巴,肿眼泡,这名女子看上去疲倦憔悴,是什么人?
“呵,你不认得我了。”
展航不想无礼,搜索枯肠,就是不知道她是谁。
“展航,别来无恙,你比起两年前更高大漂亮。”
语气的确有点熟。
那女子见他还是想不起来,只得喀然说:“再见。”
展航也说:“再见。”
他回到车上。
笔臻迅速把车驶走。
“那是谁?”
“不知道,她认得我,会是母亲的朋友吗,幸亏没骂人。”
“警察不是抄下她资料吗?”
三曰提醒展航,立刻取出查看。
他呆住。
“究竟是谁?”
“……”
“为什么不说话?”
展航不相信眼睛,字条上写着段福棋三个字。
“仍然毫无头绪?”
车子驶到家门,于太太与展翘已经站在门口等。
“唉呀,急坏人,到什么地方去了?”
“车头灯怎么啦?”
笔臻把方才的qíng况形容一通。
于太太懊悔,“早知不叫你去买冰淇淋。”
“冰淇淋在哪里?”
“这里。”
“哎?都融成糖浆了。”
“嘘,看展航,面色大变,去休息吧。”
展航静静回房去,关上门。
展翘对笔臻说:“他就是那样喜怒无常,请勿见怪。”
笔臻说:“我不觉得。”
于太太问:“对方司机是个怎么样的人?”
“是一中年妇女。”
中年女子?不不不,她是段福棋。
展航把她过去的照片取出细看,那女人没有一点象她,但明明又是她。
难怪互联网上一点消息都没有,即使是展航本人,面对面三十分钟,还没有把她认出来。
有人敲门,展航把照片都收起来。
于太太进来,“猜一猜今晚谁打电话来。”
“妈,且不猜谜,我有问题。”
“你先讲吧。”
“妈妈,是什么令一个女人突然衰老?”
于太太沉默一会儿,“你看我这几年老多少便明白了。”
“不不,妈妈你仍然漂亮。”
“女人最怕感qíng突变。”
“还有呢?”
“环境也有影响,不自爱:吸毒、酗酒、日夜颠倒,一下子就变残花败柳。”
呵,这些毛病,大抵段福棋都犯齐了。
“还有,xingqíng不够豁达的话,凡事怨怼,沮丧牢骚多多,全世界那是敌人,忿恨不堪,简直会变成女王。”
展航不禁笑出来。
“总要开心,自得其乐,你说是不是。”
展航拼命点头。
于太太凝视他,“是谁突然衰老?”
“啊,”展航反应极快,“我不过是对这个现象好奇。”
于太太十分有深意地说:“或者,你认识人家的时候,她已经不小了,出来混的某种女子,都爱瞒岁数,因为在那种场合,越是年轻,越是受欢迎。”
也有可能。
“不必唏嘘了,别冷落客人,出来陪小臻聊天。”
“对,妈妈,刚才你说,谁打电话来?”
于太太想一会儿,沮丧地答:“竟忘了,你看,我何止衰老,都患上痴呆症了。”
展航连忙握紧母亲的手。
那个晚上他独自沉思。
终于不费chuī灰之力得到她的地址。
原来她还在本市,也许根本一直没有离开过,也许。兜了无数圈子,又回来了。
他想象从前那样,骑脚踏出去,可是外头正淅沥地下着大雨,叠着一堆堆湿雪。
这也难不倒他,只不过忽然之间他添增了顾虑,找到了借口,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出去。
展航很明白,他对她,心底那一朵火焰,已经熄灭,他已获得释放。
换句话说,他不再迷恋这个人。
虽然如此,第二天一早他就起来了,穿上寒衣,下楼来,发觉展翅比他更早,正在厨房打点。
展航说:“你变得乖巧伶俐。”
展翘笑,“你何尝不是。”
“父亲有知,一定会觉得安慰。”
“他想必知道。”
展航轻轻问:“你也快结婚了吧?”
“你看怎么样,乐观吗?”
“百份百看好。”
展翘也问:“你可有对象?”
“我陪伴母亲。”
展翘点头,“你一早就那样说。”
展航穿上外套。
展翘唠叨,“又去哪里,外头银色世界,不如等大家都起来了一起打雪仗。”
“我一小时必返,等我。”
展翘走过去,摩挲弟弟的下巴,“这么多胡髭,都是今年才有的。”
展航笑笑,出去了。
段福棋住在市区另一端,沿海,可步行到沙滩,风景优美。
她得到的赔偿一定不少。
展航仍然用最古老的jiāo通工具,他把脚踏车踩得飞快,一枝箭似向前冲去。
他知道她的习惯,要趁早,这个时候她大概还没有睡,再迟一点,可能要休息了。
他逐个门牌留意。
到了。
一七三号,前院极为宽广,私家路起码百多尺长,展航把脚踏车停在对面樱树下,一停下来,热汗化泠,嘴巴呼着白气,竟觉辛苦,一会回去,可能要叫计程车。
他自嘲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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