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所有的星_亦舒【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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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嘀咕,忽然看到住宅的门打开,一个女子走出来。

    她身披皮裘,凝视远方。

    本来这是好风景:妙龄女子独自倚门看雪景,可是,她身形出奇地臃肿,肩膊塌下来,目光呆滞,象一个病人,随时会坠地,叫人担心。

    展航凝视她。

    这哪里是段福棋,既不是她的ròu体,也不是她的灵魂,只不过还有一点点残余的记忆。

    开头,有人偷走了她的躯壳,跟着,她的魂魄亦出了窍,才变成现在这样。

    只看见她蹒跚地走下门槛,是宿酒未醒的样子。

    她颓然跌坐在石阶上。

    门内有人喊她,幸亏还有佣人服侍。

    可是她一听见叫声,反而站起来走开,踏入园子,不知怎地,脚底一滑,摔在雪地里,脸朝下,一动不动。

    展航一直站着远处,他一点也不想过去扶起她。

    终于,一个穿制服的女佣奔出来,大声呼喊,并且进屋子去叫救护车。

    看到这里,于展航静静离去。

    他到附近公众电话召了计程车,说明行李中有一部脚踏车。

    等了十五分钟,车子来了,司机把脚踏车锁在车后架子上。

    回到家,看见众人己在打雪仗,雪球飞来飞去,好不热闹。

    “怎么不等我。?”

    笔臻笑,“现在加入还来得及。”

    展航下场,混战一场,大家都筋疲力尽。

    于太太叫出来:“吃饭啦。”

    大家一哄回到屋内,脱下外衣,进此厨房去。

    邓中群说:“我都不舍得走。”

    于太太说:“常常来玩,无比欢迎。”

    “明日我们租了水上飞机去观光,请伯母也一起去。”

    “好呀。”

    展航忽然打一个呵欠,“我累了,想睡一觉。”

    “你看他,作息无定时,仍象个小孩。”

    “别批评他,还在放寒假呢。”

    “也不过剩这几个假期,片刻就要做大人了。”

    展航不去理他们。

    回到chuáng上倒下,一下子便入梦。

    “展航,展航。”

    展航凄酸地微笑,“是你。”

    “是我。”

    她站他面前,柔长头发披肩,瓜子脸只一点点大,面孔上只看到大眼睛,呵,是真正的段福棋本人。

    “展航,琴声悦耳,请再弹一首给我听。”

    “琴都捐给音乐学校了,找己没有再练。”

    “哎呀,多可惜。”

    展航说:“我看见了你。”

    “你当然看见我。”

    他伸手轻抚她的长发,“那个你胖了老了……”

    段福棋露出惊惶的样子来,“不不,那不是我。”

    展航不忍,“对,我看错人。”

    “抱紧我。”

    展航双手握住她的纤腰。

    “紫些,再紧些。”

    展航把她抱得透不过气来。

    她的声音如油丝一般:“如果你爱上一朵花,夜间,抬头看星空,天上所有的星都是花朵……”

    展航静静落下泪来。

    他伏在她胸前,再也不想动。

    第二天清晨,展翘叫醒他。

    “昨夜做噩梦,我听见你大叫。”

    展航不置可否,“不记得了。”

    “可是梦见爸爸?”

    展航见她已经穿戴整齐,便问:“怎么一回事?”

    “我们今天走。”

    展航颔首:“我们。”

    展翘笑,“是,终于找到伴了。”

    “你必然会得到幸福。”

    展翘拥抱小弟,“真的,不骗我?”

    “上帝一定会补偿你。”

    展翘也流下泪来。

    楼下传来汽车喇叭。

    “笔臻来了。”

    “等一等,我送你们。”

    “你还没梳洗。”

    他立刻漱口洗脸,披上外套,便帮展翘挽着行李出门,看到派来的日报躺在门口,他踢到一边。

    邓中群吓一跳、“展航,你不怕冷?”

    展航摇头。

    “你看他外套之内是luǒ体。”

    展航笑笑坐到驾驶位上去,把车子呼一声开出去。

    他未来姐夫忽然感慨了,“这才叫做不羁,比起展航的洒脱自在,我真似老木头。”

    笔臻忽然说:“展翅喜欢老木头。”

    邓中群笑出来,“可不是,那才最重要。”

    于太太说:“中群才是理想丈夫。”

    笔臻的话出乎意料地多,“展航也不会叫女生失望。”

    于太太也笑了。

    展航不发一言,把家人送到飞机场。

第十一章

    邓中群说:“我们暑假再来。”

    于太太最不舍得,拉住女儿悄悄说了许多话。

    归途中,她对展航说:“在市区放下我。”

    “约了英先生?”

    “他有点事找我商量。”

    “祝你幸福。”

    笔臻首先嗤一声笑出来。

    于太太随即说:“这小子疯疯癫癫,逢人恭祝幸福。”

    展航说:“善祝善祷,有什么不对?”

    “不同你说。”

    于太太下车去了。

    展航向笔臻笑笑,“我们呢,我们去哪里?”

    笔臻忽然极之温柔地说:“哪里那不去,请送我回家。”

    “你不试,又怎么知道路通向何处?拿点冒险jīng神出来。”

    笔臻伸手出去,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我很明白,唯一的通道是心碎之路。”

    “这样说简直毁坏我名誉。”

    “展航,你永远不会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女子……”

    “嘿,你知道什么?”

    “到家了。”

    “晚上再找你。”

    “每个女孩子都有两次机会?”

    展航说:“不,你是例外。”

    笔臻问:“为什么?”

    “你善待我妈妈。”

    笔臻摇摇头,她伸手,想抚摸他的luǒ胸,终于没有,缩回手去。

    展航回到家,看到门外被他踢到一角的报纸,蹲下拾起。

    今日忙,无人阅报,本来母亲每天把一张中文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读遍。

    他到厨房坐下,冲杯黑咖啡,舀了一大羹香糙冰淇淋放进杯中,喝一大口。

    摊开报纸,看了几题头条,都不是好新闻,全世界天灾人祸,千疮百孔。

    电话响了,他去听。

    是伟谦,“告诉伯母,我明天来看她。”

    “你带着女友一来坐上五六小时,喝茶吃点心,累不累坏主人?有时还留下晚饭,看见你都怕。”

    “没有的事,伯母欢迎我。”

    “一只水果半盒糖也没有,你懂不懂规矩?”

    “好好好,你要什么?”伟谦被他作弄得团团转。

    “明天什么时候?”

    “下午三时。”

    “果然,是下午茶时分,觊觎我妈做的苹果陷饼。”

    电话挂断之后,展航顺手把报纸折好放一旁。

    他没有看到。

    在极低位置上一个小小不起眼角落,有一段这样的新闻:灰胛一七三地段有一女子晕倒休克,管家报警送院后证实不治,怀疑过度注she毒品所致……

    下午,于太太回来了。

    手中一大束浅huáng色温室玫瑰,她小心翼翼cha好。

    展航见她一脸微笑,便问:“英先生再次求婚?”

    “不是。”

    “你很高兴的样子。”

    “我一向与他投契。”

    “那多好。”

    于太太顺手取过报纸,心不在焉看了几行,又放下。

    “他以为我想结婚。”

    “现在他明白了?”

    “是,照老样子大家就很好。”

    展航颔首,这个老花农有点意思。

    于太太又说:“我现在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你猜前天谁打电话来?”

    “你说呀。”

    “是马太太要来探访我们。”

    “哪个马太太?”

    “我也得想半天,都失去联络太久,”于大太感慨,“本来是你父亲的朋友,不好意思麻烦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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